没人细细去听他后面说的“模型”二字, 云骁帝带着群臣齐齐一愣怔:记里马车。
这是什么要钱的路数,新鲜。
陈老大人眼花,愣是把同僚们这瞬间的好奇看成了期待, 他愈发老当益壮, 从怀里掏出个工部员外郎董柯改良的记里马车的模型放在白玉台阶上:“陛下, 诸位大人请看。”
别说,这记里马车的模型造得堪称精妙,当作一件工艺品摆在家里都使得,于是纷纷饶有兴致地盯着它看。
等陈家川拉着马车转了十圈,车顶上的木偶小人咚地一槌敲响鼓的时候,侍奉云骁帝上朝的太监们兴奋地拍了个手:好木活儿。
麟德殿里的群臣们也抬手想呱唧一下,只是抬到半路猛然意识到不对劲,他们怎么能给撺掇皇帝花钱或者来要钱的工部尚书鼓掌叫好呢,于是又不动声色地收回了手。
云骁帝:朕懂了, 陈老大人是想跟朕说这种马车看起来有面儿坐起来有趣儿,工部想把六部的马车都换成这种的……咳咳……
这个工程好啊!
可是……云骁帝一摊手:就是朕穷,朕没钱,愧对工部这些能人啊。
群臣们此刻也是吃冰棍拉冰棍, 没话了,他们每日上朝或者外出办公差时何尝不想坐一辆这样看起来精美豪华的马车, 奈何缺银子, 只能在心里重温“布衣暖, 菜根香,走路健身”的箴言,待会儿等工部尚书陈家川一张口向陛下建议给各衙门换公差马车, 他们就立即抬出“节俭则昌” “君子以节俭避难”诸如此类的大道理, 对此咬牙违心坚决说“不”。
陈家川唾沫横飞:“……陛下, 谢员外郎在奏疏中说,要是造成这样的马车,最先投放到京城各首饰、裁缝、胭脂铺等女子多往来的路口,必是有生意可做的。”
顾世安在奏疏中分析写道,记里马车运营起来的关键在于头一拨顾客,而这头一拨顾客,他定位到京城里小富即安人家的女子身上。
这些人家里多数没有马车、马车夫,即使有的,或许男子办事要用,轮不到伺候她们出门,要是她们想出去逛逛或者买些东西,只能搭乘别人家的马车,多数时候蹭不到顺路的,只好腿儿着出门。
顾世安说他在裁缝、胭脂铺门口留心数日,听见不少妇人抱怨走路走得脚痛,要是有专门的马车随时随地能坐,想去哪儿就拉她们去哪儿,花费不多,一里地才5-6个铜板,三里地15-18个铜板的话,他觉得她们愿意花这个钱。
因此他将头一拨顾客的主意打到京城的女子们身上,所以在画记里马车外形的时候,格外注重马车的美观。
工部员外郎参照郑家打造出来的原始模型,又比着顾世安的画制作,最终完成的记里马车模型是这么华丽丽的风格,甚至能媲美唐朝贵族女子出行乘坐的油壁车了,以达到先头吸来一拨女子顾客乘坐,打开市场的目的。
……
嗯?
这记里马车是用来做生意的?
工部不问皇帝要银子,要自己做生意赚银子?
群臣们的心情登时变得老复杂了。
“是谢冉的主意,”云骁帝立刻转了口风,一双凤目刹那来了精光:“呈上来给朕看看。”
他从推行榷酒曲令中得了甜头,时常摸着府库里白花花的银子畅想,要是再添一项这样敛银子如流水一般的进账,一年半载下来,他手头就没那么拮据,后宫能选秀添些年轻的佳丽,修个宫殿什么的,能过得像个帝王了。
难道这就是念念不忘必有回响,这不,好事似乎来了,你听,工部说有个记里马车的生意要做,还写了这么后的奏疏,定是什么都想周全,只差临门一脚——他点头同意了。
云骁帝恨不得一挥手叫他们立刻撸袖子大干去。
但是他还得端一端,云骁帝轻瞥呈上来的奏疏一眼,淡声吩咐大太监李桐:“李桐,念。”
他要听,也得让众爱卿陪着听听这奏疏上的内容,叫他们都学着点儿,瞧瞧人家工部是怎么替朕着想的。
大太监李桐亮起他阴柔尖细的嗓音,捧着那本砖头厚的奏疏,一字一字念起来。
啊这,通篇都是生意经啊。
他每念一句,群臣的头就往下头缩一缩,到后来恨不得将脸埋到土里,他们造不出记里马车,也写不来谢冉谢员外郎这样深入浅出的奏疏,惭愧啊。
一个多时辰过去,李桐终于把奏疏念完了。
但凡再多一个字,他嗓子就废了。
“诸位爱卿都听清楚了吧?”云骁帝换了个坐姿,目光扫了众公卿一眼,意味深长地道:“要是都能像陈尚书和谢爱卿这般肯琢磨事儿,朕该多省心啊。”
狠扎群臣的心呐。
众公卿纷纷跪下道:“臣愿意配合工部推出记里马车。”
云骁帝满意地点了点头:“陈大人,就按照谢爱卿奏疏上写的,工部尽早去办这件事吧。”
陈家川精神抖擞地道:“是,臣等必不负圣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