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用不着问,以顾世安的性子,即便他算不出来,也早就请教了别人而弄明白了。
卫景平之所以明知故问,就是为了把话题重新扯回来。
“后来偷偷请教了我家的账房先生,”顾世安说道:“又想了许久总算解了出来,一日织一日的份,次日织两日的份……五日共织了三十一日的份,统共五尺,一日岂不是织三十一份中的五份,窥透了技巧便又觉得容易无比。”
教书的都是碎嘴子,卫景平没承望顾世安说出这么多话来,但他从中听出了深深的遗憾之意,这正巧和了他的意,他略一抬头才发现二人聊得投入,都不知他二哥和三哥什么时候已经送餐去了,环顾四周,此刻还在繁楼用餐的人极少,雅座清幽,太适合下引子钓大鱼了:“听大人们说,人在幼年的时候总把心用在一些没用的东西上,比如算术之类的,原来先生小时候也这般。“
他刻意强调算术是没用的东西,语气中更是夸张地流露出对算术之类“不正经学问”的浓浓的鄙视之意。
此言一出,立马挑动了顾世安好为人师的毛病,他立马反驳纠偏起来:“否,否,算术怎么会没用?你们卫家不种田地大概没人教过你,而所占咱们大徽朝七成的农户之家到了春秋二季全是一笔又一笔的账,比如粟米收下来怎么换成糙米,市价几何?以《算术》中记载的粟米五十,糙米三十来换,稗米二十七来换,十斗粟米换回多少糙米?换回多少稗米?这些账都得算,要不大户之家请账房先生做什么。”
他微微侧目看了一眼正聚精会神打算盘算着账的繁楼掌柜许德昌:“许掌柜哪一日不得看几本账簿的。”
机会来了!
卫景平暗暗琢磨:前面顾世安自爆打小在算术上不怎么灵光,后来又一直读圣贤书做正经学问,此刻为了驳我又提到了粟米换糙米换稗米,我不借机让他“换”一个更待何时?
“先生这么一说,我想起来了,我记得繁楼每隔一日采买一回糙米七斗六升,两日采买一回小麦粉六斗八升,若按照《算术》中的出饭率算起来,繁楼一日客源大约是几人。”他顺着顾世安也拿繁楼说事,似提问又似自言自语。
顾世安听完噎了噎:“……”
《九章算术》中记载,以粟米求糙米饭,三之,二而一,就是先乘以三再除以二就是出饭率。
小麦粉的出馒头率是……小麦粉换馒头、烧饼、包子,若人均每顿每餐算一碗糙米饭一个馒头……不行,弯弯太多,他绕不过来了。
“这……”可怜顾世安顾大秀才读了二十多年的圣贤书,全身心服膺八股文章诗赋,下笔呼应顿挫,开合自如,却于算术一学则只通简易记账,这回脑瓜子嗡嗡嗡的,半分都摸不着头绪。
此刻,卫景平已经摆好了姿势,就等顾世安来敬茶拜师呢,只要给句话,他就立马和对方互拜为师,束脩也一对一抵消了。
顾世安不愧是个老社会老油条,很快就从局促之中调整出来,他眯着眼笑道:“有意思,天不早了,不如明日我取了纸笔算盘前来与你细细一算?”
卫景平:“……”
哦哦,此乃遁术也。
卫景平心想,不过鱼儿已上钩,顾世安明日还要来找我,我急什么,明日再让他“师”我也不迟。
“好,”他赶紧道:“那我明日习完字帖就来繁楼见顾先生,还想请先生指点我读圣贤书呢。”
最后还要表明自己对读圣贤书的渴望。
顾世安闻听“讨教圣贤书”这句话大喜,心道:此子明日向我讨教正经学问,我必拿出本事来要他入我彀中!
非入了魔要来书院念书不可。
二人各揣着心思,双双作揖告辞。
卫景平没急着走,他一边吃着冰碗一边浏览着店里古朴典雅的装潢,等他两位兄长送餐完毕回来。
店小二时不时送些碟子来,有炒豆、瓜子等,都是些用嘴消磨时光的小吃食,卫景平嗑得都快要睡着了,赶紧找到刻在头顶梁柱上的一行繁体字提了提神,等他默默在心里记下来,终于等到酉时过半,卫景英和卫景川送完最后一家的餐品,返回结账来了。
这时候,吃晚饭的客人也陆续上座,看着他们二人口袋里鼓鼓的,旁人投来嫉妒的眼红,先前店小二跑去送餐,打赏的人家少而又少,换了他俩,那些人贵人家里看到虎头虎脑的两个小娃儿,大都会手一松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