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不晓得,这是大宗师从基本技术层面告知了他,自己儿子确系是可能如战报中那般去世的,而战报仓促送达,既然内容没什么离奇之处,十之八九就是真的了——自己的那个天才儿子,死在了黜龙帮手上。
一念至此,张世本枯站了片刻,却又忽的跌坐回了座中,然后开始嚎啕大哭,哭的是上气不接下气,哭的是涕泪交加。
至于东都八贵中的其他人,眼看着这一幕,也都觉得无趣,相顾四面后,便主动离开了议事堂,转到外面院中各处公房里办公,好继续处置此事。
别人不提,宰执牛宏片刻后便拟好了战死人员的加封抚恤文书,然后来寻曹林。
结果来到此处,才愕然发现,曹林只是面露哀凄之态,坐在那里出神。
牛宏心中一叹,如何不晓得,曹皇叔此番遭受打击,确系是如丧肝胆,只是他的身份、地位和东都的局势让他不能如张世本那般肆意表达出来罢了。
一念至此,牛相公到底是没有忍住,递交文书的同时,稍微埋怨了一句:“曹中丞……刚刚你没必要做解释的。”
这意思很直白了,关陇人心浮动,野心家数不胜数,想趁势捞便宜的也不少,但是白、张两家无疑是目前最强大的支流……或者说,曹林和东都最忌讳的便是白张合流,晋地一体。
刚刚若是能指着此事,坐实了是白有思杀了张长恭,两家闹起来,曹林的日子便好过了不少。
曹林当然知道对方所指,也是为之一叹:“这种事情,我还不屑于做……白三娘可恨可叹无妨,可张世本为国家死了儿子,张长恭为国捐躯,怎么能指个假仇人呢?”
牛宏反过来也略显感慨的点点头……其实他和苏巍、骨仪愿意支持曹林,还不是看中了对方有原则,讲规矩吗?
话至此处,本不必多言,牛宏见曹林批了文书,也拿了过来,准备直接交给白横津做处置。
但刚到门口,身后便传来一句话来:“老夫以堂皇做事,荣辱俱加于身,虽称不上正大光明,却也自问少存阴私,为何还是这般困难呢?是力不足,还是名不正,又或者是德不彰呢?”
牛宏立在门内,想了一想,本想回身告诉对方,可能名不正的是你,但德不彰的却是那位圣人,力不足的更是大魏……但你却太过于大公无私,把三者当成一回事了,这才会步履维艰。
然而,他到底是没有开口,反而捧着文书低头离开了。
济水流域的多雨季节已经过去,转而暑气蒸腾,闷热处处,各处河沟、淤积,几乎是肉眼可见的层层下落。
不过,这不耽误凝丹之后的张行张大龙头身侧总是寒气逼人,而且有数不清的冰镇酸梅汤来饮,可能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所以大家都喜欢往张大龙头身边钻。
倒是白有思,自从回来以后便开始避讳起了黜龙帮的内部事务,只是在军寨中写写画画些什么,很少出面。
这日,刚刚重新汇集起来的黜龙帮上下在军寨棚子下面,如昨日下午那般,又争了一上午的军功……真的是争,战场上每个细节都被无数人从不同方位给讨论了一遍,所有人都争的面红耳赤……这个说那个军官首级算谁的,那个说哪里崩盘是谁不行。
而张行也乐见如此。
一则,这相当于战后总结,二则,赏罚分明是军队立身之本,三则,他需要那些基层军官士卒越过头领,直接跟他做交代,强化组织的重要性和自己的位置。
但说实话,这个过程中,对于中下层军官而言是激烈的,迫不及待的,唯恐疏漏的,可对于高层而言,尤其是黜龙帮架构下的大头领们和大部分头领们来说,就显得没有什么意义了……后者追求的是扩张与水涨船高。
当然,也有如雄伯南这样觉得为一个两个首级、军旗的缴获争来争去,会坏了义气的。
还有一些明显偏文官的头领,也都不耐。
那几位地方上的舵主,前面负责后勤,战时负责宣讲,功劳也跟这些军人不是一路的事,此时也多百无聊赖,只是冷眼旁观。
不过无论如何,这种事情今天上午就要结束了,随着最后一份伙长级别的集体功勋争议讨论妥当,所有人都长出了一口气。
张行带头,众人走出木棚,准备去做下午的另一件正事、大事。
但还未出军寨,张大龙头便忽然止步,诧异来问:“这是什么声音?”
众人屏息凝气,旋即察觉到了声音所在,立即会意,然后是最近跟张大龙头走得很近的一位头领柴孝和来言:“回禀张龙头,这是降兵们在哭。”
张行若有所思:“哭什么?我怎么记得伤员一律放回了呢?是我们虐待他们了吗?”
“那肯定没有。”柴孝和笑道。“这些士卒都是有战场经验的东境本土士卒……将来顺流而下取齐鲁周边的时候最合用……各位头领都只当做宝贝来看,如何敢虐待?只是照常当民夫来用而已。”
“那到底是在哭什么?”张行追问不及。
“应该在哭张须果、鱼白枚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