劲风过后,江畔陷入宁静。
围在马车周边的捕快,听闻来人是孙无极,眼底都显出惊疑之色。
而东方离人也打开车厢,站在了门外的小围栏后仔细打量。
能有如此反应,是因为孙无极这名字,和柳千笙、狂牙子不一样,这两人只是江湖巅峰武人,而孙无极当的起侠字。
千鹤山庄前朝就是剑学名门,孙无极成为剑圣后,又以重情重义、乐善好施著称,哪怕千鹤山庄早已人才凋零,如今连个撑场面的人都没有,江湖人依旧当名门大派对待,这些都是孙无极攒下的名声。
而当年义军破云安,狂牙子等人入宫抢鸣龙图,孙无极则和少数江湖豪侠,在太华殿外帮义军对付大燕死忠。
事后大魏太祖论功行赏,余者皆受赏,唯独孙无极直接来了句“他日魏王为君无道,某亦会提三尺之剑与诸君共伐之”,而后便走了,太祖老来还时常以孙无极的事教导子嗣什么叫‘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
东方离人只在先帝口中听过这名字,本以为孙无极早就寿终正寝了,忽然见到真人,真有种梦回开国的感觉,见夜惊堂和孙无极来到马车前,也颔首一礼:
“原来是孙老前辈,久仰大名。”
孙无极牵着老马,仪态颇为随和:
“靖王和太祖,眉宇间倒是有几分神似。当年义军在这里扎营攻城,先帝年仅六岁,还时常跑到我跟前说想学剑法。没想到一晃甲子过去,老夫还在,故人都真成故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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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话没有技巧,全是辈分,东方离人都不知道怎么接,便面带笑意抬手道:
“孙前辈上车一叙,本王对开国之事知之甚少,也想请教一下前辈。”
孙无极是纯粹江湖人,并不想和朝廷有太多交际,对此道:
“靖王有要事在身,不必为老夫耽搁行程。我与夜少侠在后面聊两句即可。”
东方离人本就尚武,对于问鼎过江湖的巅峰老辈兴趣挺大,见此下了马车,让车队继续行进,走在了夜惊堂身边:
“孙前辈只当我是寻常晚辈,不必把我当王爷看。”
孙无极也没说什么,牵着马走在队伍后方,轻抚胡须,打量着沿岸江景:
“前朝末年,这里可没什么好景色,路上所见之人个个面黄肌瘦,肥头大耳皆官绅地主,短短一甲子变成如今光景,大魏三代帝王功不可没。”
东方离人微笑回应:
“现如今日子好过了,江湖反而不行了,孙前辈那代的宗师武魁,一穷二白尚能想着提三尺剑,平尽天下不平事;而如今个个掉进钱眼里,心中还藏着‘侠’字的没几个……”
孙无极摇了摇头:“此言差矣。心怀天下不重功名利禄的年轻人,又岂会在乎江湖虚名,都在过安稳日子,乱世自然会出山;而能在太平岁月闯荡江湖的人,所求无非权钱名色,想为国为民也没那么多机会。朝廷盛则江湖衰是历朝规律,而非某代人不如前人。”
东方离人听到这里,觉得也很有道理——夜惊堂就不好权钱名,要是再不好色,报完仇无欲无求,确实该回乡隐居了,哪会继续待在京城当差。
这么说来,夜惊堂好色还是有好处的……
夜惊堂显然不知道大笨笨想法能歪到这里,又听孙无极说了两句后,询问道:
“孙前辈此次进京,可是想打听仇家?”
孙无极牵着马缓步行走,摇头道:
“我那亡孙天赋极好,三十岁前成剑圣不无可能,但性子太急,没有听我的话,三十岁后再出山。
“能杀他的人,江湖上找不到第二家,周赤阳人不错,不喜名利一心求剑道,不会去杀一个还没资格当对手的后辈;而周家没了周赤阳,就一无所有,在乎家业的人,自然有必杀之心。
“走江湖,本就是把脑袋挂在腰带上,我那亡孙只看到了江湖的表面侠义,没看到暗处的人心险恶,只能说命该如此,老夫既然退了,就不会再过问江湖事。再者,这个仇夜少侠应该已经帮忙报了。此次进京,只是还夜少侠的人情。”
夜惊堂道:“我不过举手之劳,按照律令,缴获被盗赃物,本就该物归原主。”
“那是朝廷的规矩,江湖自有江湖的算法。”
孙无极单手负手,看向夜惊堂:
“夜少侠觉得,方才那一剑如何?”
夜惊堂仔细回想了下,评价道:
“精妙到不合常理,有‘通玄’之感。”
孙无极面带笑意道:“六十岁前,老夫心藏一口剑气,自认剑法无敌于世,饶是对上奉官城,剑法上亦能平分秋色。但我终其一生,都没在奉官城剑下撑过三招;当时我认为奉官城用的不是剑法,只是以力取胜。
“而六十岁后,我败在周赤阳剑下,心灰意冷在江边钓鱼,偶然遇见一个樵夫,在用砍柴的斧子杀鱼,虽然工具不对,但手法相当老道,鱼杀的也没问题。
“我当时略一琢磨,忽然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