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刻钟后,一个宫女静悄悄地走入花厅,太后正端坐在主位上烧香。
那宫女在旁厅外的窗户听了一会儿,此时赶来禀告。
说的是兄妹和睦,举止有礼,公主言谈之间,对徐公子颇为欣赏。
太后听完了,让宫女下去了,不必再盯着。她用香匙从宝匣中盛了些新制的香,随口问道:“你说哀家这个外孙女,究竟是个什么意思?”
真能顺从成这样?
陈嬷嬷道:“兴许是见着高大英俊的公子,年少慕艾,也是说不准的。”
虽说表兄表妹间有男女大防之说,但太后经营多年,慈宁殿内外,连个耗子都很难钻进了,公主和外人见一见也没什么。何况太后似乎也没打算将这件事瞒天过海。
陈嬷嬷暗自揣测太后的意思:“娘娘心善仁厚,想要撮合这一对小儿女。但老奴看着,这位徐公子似乎太不活泼,不够稳重,真的能担此大任吗?”
太后头也没抬:“嗯,哀家瞧着也是。”
“沉稳聪慧,可堪一用,能为哀家做事的后辈,若是死在京上就可惜了。”
太后的语气里有一丝怜悯,不多,她对第一次见面的侄孙子能有多少感情?
她摆弄着佛香,亲自点燃,颇为可惜道:“还是竹泉修士亲手制的最好,旁人都比不上。”
太后的脸模糊在袅袅白烟中,她不紧不慢道:“先看看皇帝怎么办吧。”
*
大半个时辰已过,外面的宫女敲了敲门,说是太后请他们出去。
徐耀慢声道:“我与妹妹一见如故,竟不知今夕何夕了。”
容见头皮发麻,不知道该怎么接这个话。
他方才一直在听这人说话,喝了点茶,便借故用帕子擦了下嘴,一不留神落在了地上。
徐耀俯身拾起帕子,称赞道:“表妹的绣工竟如此精湛。我随身的帕子香囊之物,都是姐姐妹妹们绣的,与你相比真是望尘莫及。”
容见很轻地叹了口气,实在是受不了这个人了。
他站起身,居高临下地望着徐耀,神情淡淡的:“徐公子,公主是不做针线的。而你家里的姑娘既然是娇养,怎么还要做这些?”
又稍稍弯腰,从徐耀的手中将帕子拿回来,随手拿起多宝阁上放的一把剪刀,将帕子绞成几块,丢在一边。
徐耀愣了愣。
容见道:“这块已经脏了,不能用了。”
有一瞬间,徐耀以为公主方才展现出来的柔顺天真都是幻梦般的假象。
上京之前,他被祖父叮嘱多次,说他的姑奶奶徐太后会提携他,王公大臣看在他外戚的身份也会高看他一眼,但这些都不是真的。京中贵人如云,须得谨小慎微,谋后而动,稍有不慎,行差踏错,说不定就是万劫不复。
而公主金尊玉贵,是天潢贵胄,到时候也不一定能看得上自己。
可入京之后,徐耀受了无数达官显贵的宴请,太后也对他高看一眼,连公主都对自己崇拜敬重。
他不是家中独子,只胜在一个嫡字,却也不是最被看重的那个。
也该到他飞黄腾达的时候了。
这些怎么会是假的呢?
果然下一刻,长公主抿唇对自己笑了笑,轻声细语道:“这次与徐公子相谈甚欢,本宫静候与公子的下次之约。”
徐耀便飘飘然了。
等长公主的身影消失后,他拾起那几块碎帕子,心里想的是,等日后成婚了,也该让公主给他绣一个这样的。
回到长乐殿后,容见没有和任何人说这件事,连周姑姑都没有。
他得仔细想想如何是好。
太后此举,有些太出人意料。即使以容见看来,也太过冒失激进,皇帝和大臣那边甚至都还没人敢提起长公主的婚事,就怕一个不好,闹得不可开交,太后却直接把人带进了后宫。
不怕便宜皇帝发疯吗?
容见想了半天,也没想明白,今日又不可能再出门,周姑姑不在,索性自己卸了珠钗,又让人上了水,沐浴过后,躺在软塌上发呆,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再醒来的时候,天色已黑。
容见睁开眼,只觉得周围一片黑暗,夜色昏昏沉沉,像是压在自己身上。
他爬起来,还未缓过神。
是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