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疼得脸色一白,眼角立刻涌出泪来,祁夜熵几乎能想象她背上鲜血淋漓的样子。
真傻,他心想,他还是低估了她犯傻的决心。
“小师弟……”少女擦擦生理性的眼泪,露出个古怪的表情,“得罪了。”
祁夜熵不知道她这没头没脑的一句话是什么意思,不等他想明白,鼻端一股暖香袭来,少女两手撑在他身体两侧,倾身靠了过来,散落的发丝落在他颈侧,撩起一股痒意。
祁夜熵的呼吸陡然一紧,戚灵灵不知是因为痛还是因为紧张,呼吸也变得急促,两人肌肤虽未相接,气息却已交缠在了一起。
就在这当儿,小蓉又一鞭落了下来。
少女刚刚擦干的眼角又泛起了泪花。
祁夜熵想把她推开,却无法动弹,只能道:“走开。”
只听戚灵灵小声自言自语:“还差一点……”
他正想问问她什么还差一点,她忽然一低头,什么温软湿润的东西轻轻落在他额头上,轻轻一触便即离开,就像一只蝴蝶或一缕光,只有那微微暖意是它来过的痕迹。
“对不起对不起,”少女双眼一亮,“小师姐不是故意的,是黑雾入脑失智了。”
说着用袖子给他擦擦额头,口中念念有词:“忘掉忘掉全忘掉。”仿佛她念的真是咒语。
祁夜熵:“……”
戚灵灵从地上一骨碌爬起来,转身迎向小蓉。
小蓉:“死到临头还卿卿我我,不知羞耻!”
戚灵灵:“……”伤害性不大,侮辱性极强。
说话间小蓉又是一鞭子挥出,她的“躯体”几乎融化殆尽,只剩下一颗头颅和这只执鞭的手,这最后一击凝聚了她所有的修为,势在必得。
鞭子卷起狂风,啸叫着,鞭风如一道金色长刃向戚灵灵面门劈来,这一下若是躲不开,必定会将她整个人从头到脚劈成两半。
小蓉几乎已经看到了她鲜血迸溅的惨状,然而她执鞭的手却是一震,鞭子停在了半空。
她难以置信,正待细看,一股巨大的灵力如洪水决堤般向她压来。
炫目的白光穿透浓重的黑雾,有如千万支箭矢穿透小蓉的“身躯”。
她自知大限已至,负隅顽抗已是徒劳,凝起最后一缕魂魄,用尽全力扑向公主的尸骸。
她在世上仅剩的,就只有这具憔悴瘦削的尸骨了。
她又想起刚进昭华宫时的情形。
那时候距家人惨死已过了几年,但她记得每一张失去生机的面容,每一双灰色的眼睛,每晚入梦,那些死去的家人都围绕在她身边。
从来没对她红过脸的祖父,指着她的鼻子怒斥:“蓉娘,你怎么还不给我们报仇?”
她的母亲淌着灰色的眼泪:“难道你已经忘记我们了?”
“没有,没有……”她在噩梦里狂奔,从一个噩梦逃到另一个噩梦。
直到有一天,她在值夜的时候不小心睡着,噩梦如约而至,她照例哭喊着奔逃,眼看着亲人们就要捉住她,她却蓦地惊醒过来。
有人在轻轻推她,她以为是同伴,睁开眼睛一看,却是昭华公主。
七岁的她穿着中衣,光着脚,蹲在她身边,惺忪的睡眼中满是困惑。
“做噩梦了么?”她问。
这是仇人的女儿,所以也是仇人,小蓉每次看见这种灿若朝霞的脸就会提醒自己。
慕容明霜仿佛丝毫没有察觉她的恨意,用袖子给她胡乱地擦擦眼泪,然后用小手拢着嘴,悄悄凑到她耳边:“想家了么?当着嬷嬷的面可千万别哭,免得她跟我阿耶告状把你送走。”
她拉起她的手:“嘶,这么冷,你到床上来吧,别怕呀,嬷嬷问起来我就跟她说,是我做噩梦了要你抱着我睡。”
她当然没有抱她,那是仇人的女儿,她本来不需要她的施舍,是她父亲害得她成了孤女和奴婢,她该恨她。
那天晚上,她蜷缩在女孩身边,一遍遍告诉自己,可是她恨得筋疲力尽,最后还是在女孩带着乳臭的馨香里睡了过去。
……
家人的影子又开始在她身边盘旋,他们不说话,用沉默谴责她的背叛和无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