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这句话, 韩少卿闭了闭眼,胸口剧烈起伏了两下。
然后直直地看向江宴秋,不放过他脸上任何一丝神情。
来自深渊的魔气呼啸着席卷而上, 他漆黑的袍角翻飞, 眼底有冷酷的决绝。
江宴秋深吸了一口气。
无人注意,韩少卿右手的小指微微蜷缩了一下。
他已经做好准备……面对那人或不可置信、或失望厌弃的目光。
——但他不在乎。
或许那个阙城初见的午后, 只是一场如幻如梦的镜花水月。
短暂相交后,又各自分道扬镳。
江宴秋松开扶着伍柳齐的手站起身,静静地回视韩少卿, 神情没有丝毫变化:“你把我……和把你自己, 想成什么样的人了。”
韩少卿刚要扬起讥笑弧度的嘴角顿住。
“你以为你这么说了,我就会大失所望、恨铁不成钢, 然后把你当成自私自利之人,唾弃不齿你的行径?”江宴秋语速越来越快,甚至快到有些凌厉的咄咄逼人。
“——韩师兄, 你是在看不起我,还是看不起你自己?”
韩少卿瞳孔微微放大。
江宴秋一口气说完这番话, 喘了两口气, 看起来比刚刚才剖析了一番内心的韩少卿还激动。
——他从来都认为, 为了拯救一部分人,牺牲另一部人的生命是可笑的。
哪怕这个“一部分人”是天下苍生,而“另一部分人”,仅仅只是一个人。
如果有人甘愿站出来成为那个殉道者,他会无比钦佩;但如果是强迫、甚至在对方毫不知情的情况下让他做出牺牲……那跟谋杀又有什么区别。
一群人的生命, 并不会比一个人的生命更加高贵。
就像在阙城时, 他能理解释真大师的做法, 也能理解他的那句“功过留与后人”, 却也会尽全力阻止他。
所以今日郁含朝甘愿以身为阵,镇压天地魔气,他会心甘情愿地加入对方;所以明日,韩少卿若是不愿意成为郁含朝的继任者,不愿意成为大阵的牺牲品,他也会毫不犹豫地站在对方那边。
需要强迫他人的牺牲才能换取的和平是带着原罪的,就像划分出“保全之人”和“用以牺牲之人”这一行为本身,就是傲慢的。
似乎完全没料到他会说出这番话,韩少卿半晌未曾言语,因为怔愣瞳孔微微放大,那圈猩红不再显得妖异不详,甚至……有些呆傻。
江宴秋笑了:“你以为我是来干什么,兴师问罪的?我可没那么闲,从一开始,我就告诉过你了。”
“我只是想要一个答案罢了……少卿哥。”
韩少卿微低着头,面孔隐藏在阴影里,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
他的肩头微微耸动,先是颤抖了两下,然后,终于抑制不住笑声,一只手捂面,仰头哈哈大笑。
良久,韩少卿才止住笑,擦了擦眼角被笑出的泪水:“哈哈哈……好,好——果然是你。”
多年之前,他还是风光无限的昆仑大师兄,玉树临风,羽扇轻摇,百无聊赖地拖着下巴坐在玉仙楼等人,一抬眸,就撞入那少年带着微微笑意的眼神。
物是人非,却好像只有他从未变过。
韩少卿放下手腕,轻轻叹息:“看来我别的不行,眼光倒是很不错。”
这语气……江宴秋心下微松。
这是还有回转的余地的意思了?
事情远还没有定论,只要人没事,一切都好说,不是没有回头的——
他的目光顿在原地。
那冲天而上的魔气,有一小缕不受控制地飞出,汇入韩少卿掌心之上。
那缕魔气对于磅礴的巨大立柱,只不过是沧海一粟,却如鱼龙一般飞速进入韩少卿的身体——他苍白的手臂之下有无数细小的黑印一闪而过,瞳孔外的那圈猩红陡然膨胀,几乎占据整个眼球!
那柄洁白的羽扇,彻底变为漆黑。
韩少卿半眯起眼,这过程分明痛苦万分,他的表情却没有丝毫变化,甚至微不可见地叹息了一声。
“可惜……我已经不能回头了。”
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