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局·下
三月春夜, 热雾氤氲的浴房,姜稚衣像一尾湿淋淋的鱼,被从浴池里捞起来, 裹进绵软的薄衾里, 轻轻打横抱起。
元策垂下眼,看怀里人面上潮红未褪, 光裸的玉臂有气没力搭在他肩头, 猫儿似的眯缝着眼, 看起来被伺候得挺舒服。
被一路抱回卧房, 放上床榻,姜稚衣嗅着幔帐里还没散去的气味皱皱鼻子, 哑着嗓子抱怨:“都是你的味儿……”
“都是我的?”元策眉梢一扬, 朝一旁看了眼, “你要不再好好想想。”
姜稚衣顺着他的目光看见了那面铺在褥子上的, 湿迹未干的帕巾。
自从二月里元策归家, 接连几日每晚换一张褥子, 换得婢女们面红耳赤之后,两人反思了一下, 决定不糟蹋褥子, 糟蹋帕巾了,好歹清洗起来方便些。
姜稚衣抬手搡他:“那也怪你。”
元策屈膝抵着榻沿, 笑着弯下身去,将湿漉漉的人从头到脚擦干, 勾起她的心衣,将人拉坐起来, 让她靠在自己怀里, 拨开她如云的乌发。
姜稚衣想挪个身子, 一动一双腿就止不住细细打颤。
当一位横刀立马,纵横沙场的将军赋闲在家,十八般武艺无处可施,他妻子的卧榻就是他的战场。
姜稚衣撑着哪儿哪儿都酸软的身体,回头看他:“要不你还是回军营去吧……”
元策替她系好心衣系带,拉起被衾:“嗯?”
“我觉得穆将军隔三差五来与你汇报军情也怪折腾的。”
“西边和北边都休战了,如今哪儿有什么军情,他吃饱了撑的来说废话罢了。”
“没有军情的日子不也需要练兵吗?”
“所以呢?”
姜稚衣泪涟涟仰头望着他:“你去练兵吧,不要练我了……以棘竹在军中的威望,定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那里才是我阿策哥哥的用武之地。”
元策笑得肩膀打颤,拥着人低下头去:“今晚不是你先手痒的?”
“那你要拦着点我呀。”
“小祖宗,我都拦不住我自己,我还拦你?”
姜稚衣揩了揩后悔的泪水:“明日一定,明日我一定忍住不碰你,我们一起严于律己。”
“明日倒还真破不得戒。”
姜稚衣一愣。
“忘了明日什么日子了?”
姜稚衣昏头昏脑地回想着,一个醒神,一下从他怀里直起了身子。
*
翌日,姑臧城外沈家坟园。
艳阳高照,染亮层林,天光漫过新立的墓碑,姜稚衣和元策一身素服,并肩站在墓前,静静看着沈夫人执笔将石碑上所刻“沈元策”三字一笔一划描黑。
两人先后上前上香,俯身拜祭。
其实正月里元策结束一切之后,本想当即为沈元策迁坟,但迁坟是大事,有许多讲究,虽然元策自己行事百无禁忌,在兄长的事上还是听从了继母安排,择定了清明时节的这个日子。
看着面前这座牢靠坚固,可遮风挡雨的墓,姜稚衣眼前再次浮现出那座潦倒的无字孤坟。
幸好英雄最终不再埋骨荒山,得以归葬祖坟。
只是自从拿到见微天师的手书以后,难免更觉惋惜,不论是见微天师所说的那个前世,还是他们正在经历的今生,沈元策的人生都停在了十八岁。
当初尘埃落定之前,姜稚衣一直犹豫要不要告诉元策话本的真相,怕他厌恶见微天师又操纵了他的人生。
等他二月归家,她才终于下定决心将那封手书给他看。
想不到元策沉默良久,说的第一句话却是,可惜见微天师窥见的天机没有救下兄长。
姜稚衣早前在太清观也曾问过张道长,见微天师既可窥见天机,为何不能改变更多人的命运?
张道长说,凡事由因生果,因谁而起,方可由谁结果。
姜稚衣才明白,沈元策以沈家独子的身份死去,与见微天师的预言无关。他的因果不在见微天师那里。
但姜稚衣还是忍不住想,沈元策的因果总会在谁那里。在属于他的那个来生里,或许他也能拥有一种新的可能。
姜稚衣捱着元策的肩感慨:“要是他还在呀,如今估计日日在我跟前炫耀,说——‘嘿,郡主跟我斗了这么久,还得跟着我弟叫我一声兄长,你说咱们俩谁赢了?’”
元策侧目看她:“倒是委屈你跟着我降辈分了。”
“我怎么会委屈呢,雪青阿姊肯定站在我这一边,有雪青阿姊帮我说话,他不得一声不敢吭?”姜稚衣一扬下巴,“最后赢的人,还是我。”
“这么一算,我沈家地位最低的便是兄长了,我还能排兄长上头一个。”元策抱臂看着面前的墓碑,满意地啧了一声。
两人从坟园出来,送沈夫人上了马车,而后决定一路踏青回城。
元策牵着姜稚衣走在晴日的春野里,忽然听见她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