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道长一身大袖道袍,脊梁竖直,双足伽趺,闭目坐于案后,面前长条案上摆了一只方扁的匣子。
“女福主请。”张道长听见脚步声,微张开眼,伸手向前一引。
姜稚衣走上前去,跪坐于蒲团之上,在他对面落座,目光扫向周遭。
“静室内仅贫道一人,女福主安心。”
姜稚衣从身后惊蛰手里取来那本《依依传》,放在案上轻轻推向对面:“我苦寻道长数月,今日便开门见山了,还请道长为我解惑——这话本是否是道长所写,道长有何目的,又何以预知这话本将改写我的命运?”
张道长低头看了眼,摇头:“此话本并非贫道所写,贫道也无预知命运之能。”
姜稚衣蹙起眉头。
“能够预知命运之人乃贫道的尊师,见微天师,此话本为尊师所写。”
姜稚衣眼睫一颤。
这个见微天师当年预言双生子祸国,害元策一生,如今为何又来招惹……
“所以……那位装扮成江湖道士,提醒我前来还愿的人,其实是见微天师?”
“正是。”张道长颔首,“贫道并不知尊师为何写下话本,也不知话本详情,只受尊师所托,做三件事。”
“什么事?”
“第一,若女福主前来询问如何破解阴术,以阳煞之物解答。第二,若女福主家中人前来测算女福主姻缘,以和亲之命相告。第三,若有一日女福主前来打听话本来处,便将这个匣子交给女福主。”张道长将面前的匣子推了过来。
姜稚衣垂眼看那只不起眼的木匣:“所以道长此前外出云游,是因批我和亲之命,担心引发追究,如今回来,是因我前些日子登门拜访,猜到我并非当真向道祖忏悔,而是前来打听话本之事?”
“正是,女福主苦寻话本下卷,结局或许就在这匣子中,贫道谨遵师命,并未打开看过,还请女福主也在无人处慎重阅之。”张道长说罢,起身作下一揖,退出了静室。
姜稚衣眼看着面前的木匣,好一会儿没有动作。
撞坏脑袋之前,她便去书肆寻找这话本下卷,却是无果,后来她恢复记忆,元策又派亲信四处查探,依然毫无所获。
如今答案就在眼前,道长说,这是她和元策的结局,她却忽然不敢看了。
原来及早知晓命运是如此可怕,如此令人畏缩胆寒的事情。
见微天师料中了他们的每一步,究竟想要告诉她一个什么样的结局?
姜稚衣静默半晌,缓缓伸出手去,闭了闭眼,打开匣盖。
一封没有题写称呼的信封映入眼帘,姜稚衣慢慢拆开火漆,取出信笺,深吸一口气展开。
第一行字入目,执信的双手便忍不住颤抖起来——
“兴武十三年,帝以忤逆之罪为名,召河西沈氏入京,沈氏元策举兵而反,率军东进,至一路伏尸千里,血流成川,兵锋直指长安。
兵临城下,帝挟永盈郡主上城楼,胁令叛军投降,沈氏元策于城楼之下缴械弃马,受万箭穿心。
永盈郡主免于一死,战后暂困居深宫。
叛乱方平,西逻趁虚而入,同年,河西全境沦陷,大烨一度风雨飘摇,几遭倾覆之灾,幸皇四子力挽狂澜,救国于存亡危难。
其后皇四子登基为帝,立年号“永宁”,放还永盈郡主出宫,恢复其自由之身。
永盈郡主出宫后却携婢女一名,自囚于长安城外太清观,再不入世。
自此,郡主与昔日河西少年战神之过往,唯余坊间传闻。
相传兴武十三年,帝下令查抄沈府,曾有人于东院书房拾得衣字玉佩一枚,故世人猜测,郡主与沈氏元策年少相恋,早年便已私定终身,二人少时在外不和,皆为掩人耳目之故。
坊间传闻愈演愈烈,街头巷尾,一时之间风月话本漫天。
我云游归观之时,恰逢话本风靡坊间,见有人到访道观,向郡主求证传闻真假。郡主摇头一笑,答曰:不过世人妄想。
郡主虽如此作答,却亦好奇坊间如何书写二人,可惜此前困于幽暗宫室,双目已无法视物,便令婢女寻来话本,在旁念诵。
郡主幽居太清观,别无他事,自此以听话本为乐,令婢女日复一日,翻来覆去诵读。久而久之,观中弟子对此话本几可倒背如流,郡主亦几将假想当真,每每听之必展露笑颜。
只是郡主待观中弟子皆和善可亲,独独厌我至深,对我从无只言片语。我不知缘由,多年来始终困惑不解。
直至永宁七年隆冬,我感大限将至,油尽灯枯之日,终得郡主驾临我榻前,愿解我多年所惑。
听郡主娓娓道来,我方才了悟,原沈氏夫人当年所诞为双生子,因我预言双生子祸国,沈氏长子留京,次子被秘密送往河西。兴武十一年夏,沈氏长子战死沙场,同年冬,自河西凯旋之人已是其孪生胞弟。
可惜郡主亦是在沈氏次子缴械投降,兵败身死之后才知真相,一切为时已晚。
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