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虽如此, ”年轻人那点微妙心思在老板看来其实也是无伤大雅,他没说太多,只是又将目光看向我, 带了点年长者特有的担忧之色:“您觉得这样也没事吗?没大没小出言不逊的……”
“没关系没关系,”接话的是达达利亚,他的外貌实在是很具有欺骗性, 如今他故意收敛了架子和平日里唯恐天下不乱的脾气,好声好气和人说话的时候不过就是个再寻常不过的爽朗热情的年轻人, 很难把他和什么高高在上的至冬执行官联系在一起。
他垂着眼睫笑意乖巧, 话题若有若无的往刚刚气冲冲跑远的流浪者身上引:“我身边这位不介意就好嘛。”
……这话我听着怎么这么不对味呢。
“哎呦, 话可不能这么说。”老板神情一肃, 煞有其事地指点起来:“这样不听话又脾气冲的,再怎么喜欢平日里相处下来也是个折腾人的, 且不说大人这种日理万机的,就算是我们这种普通人忙了一天回家也不想吵架啊?”
老板重重叹口气,目光却又是看向了我:“更何况这种事情往往是越喜欢的吵起来越容易清楚怎么伤人心,拿我做个比方吧,若是我遇到了什么难缠讨厌的客人,生气啊讨厌啊什么的,再多的问题回家睡一觉也就好了;但如果我要是回家和我们家那口子吵起来,大家知根知底的自然知道, 这么吵一架怕是十天半个月连觉都睡不安稳。”
达达利亚眯起眼睛,他忽然转头看着我,露出笑脸。
“不过一切的大前提是你喜欢他吧?”
他轻描淡写的问道:“你喜欢他吗?”
我背后莫名一凉,瞪着笑得非常灿烂的达达利亚:“……你在说什么恐怖故事?”
这样说起来之前倒是让空对着星螺说过什么话, 因为那两个人声音很相似, 想着让空说点流浪者绝对不会说的话试试看……我顺着那个思路想象了一下流浪者深情款款和我告白的样子, 却是忍不住打了寒颤。
嘶。
……有点恶心怎么回事。
“就算不喜欢,他对你也是很重要的。”达达利亚替我付了钱接过我之前挑中的那几个小玩意,这一次的老板倒是笑眯眯的接了过去,我看着他重新走到我旁边,低头对我笑了笑:“走吧,先回教令院。”
你一个至冬人这么理直气壮的和我说“回”教令院都不觉得心虚吗。
“这么看着我做什么?”达达利亚倒是不觉得有什么问题,“刚刚不是还说我那位同事来了?不去见他不太好吧。”
啊……潘塔罗涅。
我揉揉额头,又一次开始觉得头疼了。
“只不过除此之外,我倒是还真有个问题比较好奇。”走在回教令院的路上,达达利亚忽然冷不丁提出来一个意料之外的问题:“那个人偶,可能会喜欢你吗?”
“?”
这又是什么奇奇怪怪的问题。
我还以为他会比较关注我究竟可能喜欢谁这种问题……只不过这种问题一出口就感觉容易被这小子得寸进尺一下,所以还是把疑问吞了回去,顺着他的思路想了想,还是想不到他为什么会问这种话。
“他看起来哪里会像是喜欢我的样子吗?”
“不一定啊。”达达利亚轻飘飘地回道,“不是总有那么一种说法吗,被创造的存在会喜欢上自己的创造者,很常见的事情,这也不奇怪。”
啊,说起来那家伙在其他人眼中的确是我创造的人偶呢——若是不出意外,他应该如此爱我。
但是,依恋,或是爱慕?
——偏偏这是最没有可能出现在我们两个身上的词了。
我和他之间,见过彼此最癫狂,最糟糕,也最崩溃的那一面——我们互相憎恶,互生怨恨,看见对方第一时间想起的永远是那段弥漫着消毒水和血腥味的冰冷过去,伴随试验台冰冷的触感和切割血肉的刀锋,正因为太过了解,所以反而最不可能为此滋生爱意。
怜悯也好,移情也罢,当身处的环境下就连自由的呼吸也是一件奢侈事情的时候,便很难在对旁人产生半分温情的柔软——我不是圣人,很巧,他也不是。
我们依靠着对方的疼痛和对自己的憎恨印证自身的存在,温柔弥补不了黑暗,在真正绝望的时候,只有创造出新生的伤口才能感知到生命本身,我和昔日的散兵就是这样扭曲的关系,哪怕到了现在,我也不介意亲自捏碎他的心脏,他仍然可以直接伸手破开腹腔掏出我的肋骨。
正常人要如何判定过去呢,也许应该是选择遗忘,选择忽略,抹杀掉记录过那段过去的所有人。
可偏偏对于我们来说,被迫共生的那段时间时间实在太过漫长,以至于本该被埋没的过往反而成为了我们之间最无法割裂的一部分,那是我们被迫彼此见证的过去,是不容忽略的历史和塑造自我的过程,太过刻骨铭心,不可分裂。
流浪者有一句话的确没有说错——
我的意志,如今正流淌在他的血肉之中。
而他的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