迪卢克做了个梦。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栗茸对他说了这个世界原本的发展,因而导致日有所思,他做了一个与之相关的梦。
梦开始于他的十八岁生日。
迪卢克像是一个悬浮的视角一样,从旁人的角度看着时间一点一点流逝。
他看着父亲对他说:“现在出发吧,一会儿天就要黑了。”
他看着自己帮助父亲套好了马车,然后带着车队朝晨曦酒庄的方向驶去。
他没有看到从人群中蹿出一个银发的孩童身影,扑到货车上,和货物藏在一起。
迪卢克很清楚地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一开始他试图挣扎,让那个驾驶着马车,听父亲剖析自己多年来心路历程的自己停下。
但是不论他怎样尝试,他始终都无法脱离这个固定的、悬浮在空中的视角。
随后,就像是走马灯一样,魔龙出现,父亲带上栗茸口中的“邪眼”,被力量反噬,向他寻求解脱之后,死在他的手上。
骑士团隐瞒了一切;凯亚和他大打出手然后分道扬镳;他退出了骑士团,离开蒙德,开始了一场长达数年的游历。
他身边的人逐渐变少。
到最后,只剩下了他自己。
梦境的最后,他看到梦境里的那个自己站在蒙德城墙上。
背后夜色环合,如墨色浓稠,星光黯淡。
面前千灯皆熄,晚风急促穿过长街,万籁俱寂。
在黑暗中,隐隐有什么发出细碎的窸窣声响。
而随后,火光自大剑上燃起,照亮了城中一隅。
以及一个,孤伶伶的影子。
迪卢克醒来的时候,一切都很正常。
没有很快的心跳,也没有眼角的水痕。
大概是因为早已经知道那个没有栗茸的世界会是这样,因此他在最初于梦境中的挣扎之后,便安然地接受了全部。
甚至梦醒之后,他也只是想:
还不错。
哪怕失去了那么多,那个自己仍然没有改变他的底色。
“在黎明到来之前,必须有人稍微照亮黑暗。”
这是自小,父亲还把他抱在膝盖上,给他讲述昔日先祖随着风神巴巴托斯一起向高塔孤王迭卡拉庇安宣战,以及先辈在推翻旧蒙德的战役中所做的英伟事迹时,便一直用来教育他的话。
每一代莱艮芬德,都将这句话深深地刻入了心中。
在黑暗中成为炬火,在黎明之后隐匿起来,并不因贡献胁取名利。
而在经历了这些事情之后,他原本也产生了游历七国的想法。
父亲毫无疑问是支持他的。
再过一段时间,迪卢克便会搭乘从荆夫港出发的船,离开自幼生长的蒙德。
他下楼,准备在早餐后收拾行李。
从楼梯上走下来的时候,他注意到桌边只坐着摊开蒙德日报阅读头版头条的父亲。
往日坐在父亲身边,端着爱德琳特地准备的甜牛奶喝的银发小姑娘不在。
克利普斯听到脚步声一顿。
他从摊开的报纸后面抬起头来,目光越过报纸的上沿。
“桃乐丝走了。”
他的语气相当平和,就像是在说“今天天气不错,想必挺适合晒葡萄”。
迪卢克点头:“我知道了,父亲。”
其实在几天前,迪卢克便意识到小姑娘是要离开了。
毕竟她最近的小动作明显得很。
比如说,一天之内偷看迪卢克二十几次。
比如说,她甚至问凯亚能不能把神之眼给她摸一摸。
再比如说,每天晚上要听两个童话故事才肯去睡觉。
她没有刻意掩藏,所以,没多久,整个晨曦酒庄就都知道,她兴许要离开了。
——整个酒庄里没有一个不是人精。
他们都对即将到来的离别有所准备,只是不确定到底会是哪一天。
“我原以为她会正式地向我们道别。”
凯亚在桌边坐下,照例喝了一杯苦咖啡,这段时间出现在蒙德城附近的可疑人士多了不少,都需要他来一一盘查。
——谁都知道这是愚人众为了重新获得在蒙德征兵的权利干的好事。
所以骑士团更不能放过任何一点危险。
凯亚为此熬了好几天的夜。
他将咖啡杯放回小托盘上,瓷器与瓷器触碰,发出清亮的脆响。
蓝发青年嘟囔:“平时胆子那么大,最后倒怂了——小没良心的。”
克利普斯不赞同地看了他一眼。
“桃乐丝没有不辞而别。”他强调。
“只是你们两个起的太晚了。”
早晨五点,天边的云才刚刚转为白色,西方的星辰尚且零星细碎。
栗茸在穿越到提瓦特世界之后头一次起那么早。
克利普斯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