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并已经虚三岁的林琅,都已经到了。
还有林琅的姨娘孙氏也在,她是想趁机多见见自己儿子。
因她生了林琅,素日里也本分,贾敏也愿意给她几份面子,让人单独搬了张小桌子放在一旁,拣了几样给她,不叫她站着伺候。
让她坐着吃饭是给她恩点,单独备一小桌就是敲打。
因为妾室是不能和主人同桌用餐的。
听见通报声,贾敏急忙带着孩子们迎接他,孙氏自然也不敢托大,低着头跟在贾敏身后。
众人相互见礼之后,林如海见孙氏在一旁的小桌子上坐了,微微皱了皱眉,看了贾敏一眼,便没有多言。
孙氏的头垂得更低了,也意识到自己今日所谓有些越矩,心想暗暗懊恼。
——她不该因为主母宽厚,就忘了自己的本分。
自今日之后,江停云再没有在用膳的时候见过孙氏。
倒是贾敏暗自叹息了一声,时常在林琅来请安的时候,叫孙氏坐在一旁做些针线。
凡有林琅的里衣鞋袜等需要做的,贾敏也不再让针线上人去做,都交给孙氏。
如此一来,孙氏的为母之心得到了大大的满足,贾敏也不必再做一个拆散人家母子的恶人了。
只是心里多少有些失落,想着到底不是亲生的,就算想要对他好,也要顾及着孩子心里是不是惦念生母更多。
好的,她还有玉儿。
如今最让她操心的,就是玉儿日后的归宿了。
她最看好的,自然是自己的外甥江停云。
这孩子也算是在她眼皮子底下长大的,无论是人品还是才干,都十分出挑。
只是有一点让她觉得头疼,就是这孩子在男女之情上始终不开窍。
无论是对玉儿,还是小翠,连带着经常跟在他身边的那个小姑娘,三个姑娘哪一个不是品貌俱全?
但云哥儿这孩子,愣是全把人当妹妹甚至是女儿照看,也不知道他小小年纪,哪里来的老气横秋?
在江停云离开扬州之后,贾敏搂着女儿叹气,“也不知道我的玉儿,将来会找个什么样的夫婿?”
黛玉诧异地看了她一眼,“娘,我为什么非得找个夫婿?”
贾敏只当她还小不懂事,摩挲着她的头脸说:“玉儿还小呢,再过几年就知道想女婿了。”
她却不知道,她女儿的年纪虽小,主意却大。
而黛玉却觉得,借着这个机会,将自己的想法向母亲透露一些,也不是不可以。
“娘亲大概也知道,女儿这几年一直在研究人工降雨,目前只差冷凝壳了。”
黛玉窝在母亲怀里,扬起白腻的小脸,认真地对母亲说:“人工降雨虽然遇到了瓶颈,但我却造出了更加省力的水车。
像女儿这般的才能,母亲忍心我日后困居后宅,一辈子都见不到外面的天地吗?”
贾敏震惊在当场,满脸愕然地看着自己的女儿。
她突然发现,自己对女儿好像并不怎么了解,不了解女儿心中真正想要的究竟是什么。
听见黛玉的话,她下意识就要反驳,就要教训女儿该随分从时。
可是,看着女儿虽然稚嫩却坚定的眉眼,一瞬间她就想到了多年前的自己。
那个时候,因着大哥二哥都不争气,父亲便将一腔教子之情都倾注在她的身上,自小就将她当做男儿教养。
那时候的她,又何尝没有升起过几分豪情壮志?何尝没有可惜过自己是女儿身?
直到她长到十四五岁,女子及笄的时候,父母突然告诉她,要为她选一个世间最好的儿郎,让她相夫教子,夫妻一辈子和和美美。
那一瞬间,她心中半点没有对所谓婚姻的憧憬。
她只觉晴天霹雳,直落在自己头上,整个人生都一片灰暗,一眼就能看见尽头。
可不是一眼就能看见尽头吗?
嫁人之后,她的世界就只剩下了四四方方的后宅。
虽然这些年和林如海夫妻和美,但她心中的那股意难平,真的完全消失了吗?
从前,她以为是消失了的。
可是此时此刻,看着比自己当年勇敢十倍的女儿,贾敏才忽然发现:原来,我心中是一直藏着不甘的。
迟了近二十年的眼泪,忽然簌簌而下。
黛玉立刻便慌了神儿,掏出手帕手忙脚乱地替母亲擦眼泪。
“娘,你这是怎么了?是不是女儿说错了话,做错了事?
您别哭啊,女儿有错女儿改,您不要哭了好不好?”
贾敏忽然紧紧抱住女儿,呼吸着女儿自带的暖香,许久才哽咽道:“不,玉儿没错,玉儿只是惊世骇俗。”
这眼泪她为自己而流,又何尝不是为自己的女儿而流?
这个世道她已经体会得太深,太明白对女子的压迫有多厉害。
离经叛道,惊世骇俗,哪一样都会变成冰冷而沉重的石头,捆绑在女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