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他看懂了没有, 那眉宇轻轻蹙了下,好像有些费思量。明妆心下着急,碍于人多眼杂, 不好跨过中路去交代他。好在他脑子好用,很快便从她的眼神中窥出了隐喻, 于是神情变得缓和了些,点点头,表示已经明白了。
明白了就好,想想还懊丧呢,实在想不通,做什么连着两夜没有回来。自己还要主动给他递眼色, 明明自己心里有气, 见了他倒发不出来了。他还像没事人一样, 八成也难以想象, 一个小女孩拧巴起来,何等的不可理喻。
静好没有察觉她的异样, 只管拽着她往前走, “快, 瞧瞧去。”
大雁飞过行障, 被鹤卿和几个堂兄弟一把扑住了,大家七手八脚拿红罗将雁困住,鹤卿使出了打猎时候的本事,一根五色丝缠得飞快, 把雁嘴裹起来,等着明日新郎官家送礼来赎回, 再送去野外放生。
新妇子拿纨扇遮面, 婷婷袅袅被新郎从行障中接出来, 明妆看着这多年的玩伴,恍惚觉得有些陌生,果真成了亲,好像一切都变了,一切都是新开始。
亲迎的队伍,耽搁不了太久,这里行完了奠雁礼,女家拿出美酒来款待傧相和随行的人员,那边门外的乐官已经催促起来。
克择官立在门前报时辰,请新妇子出屋登车,汤淳的妾侍搀扶芝圆迈出门槛,将一包装着五谷的锦囊交到她手上,喜兴道:“愿小娘子钱粮满仓,富贵吉祥。”
芝圆退后一步,屈膝微微一福,禁中派来的女官上前把人引上龙虎舆,放下了帘幔。这时乐声四起,挑着灯笼的迎亲队伍行动起来,缓慢而浩大地,往巷口方向去了。
周大娘子目送车队走远,一个劲地抹泪,自小没有养在身边的女儿,回来不过一年半载又嫁进了李家,自己一个亲生母亲,弄得局外人一样,想想真不是滋味。但今日的眼泪里不该有委屈,该感念皇恩浩荡,毕竟芝圆那样的糊涂孩子,一下就成了郡王府的当家主母,甚至还未拜见姑舅便特赏了诰封,如此的厚爱,还求什么呢。
明妆上前搀了周大娘子,温声说:“阿姐会过得很好,干娘放心吧。”
周大娘子抚了抚她的手背,轻叹一口气,却什么话都没说。
汤枢使心里虽不是滋味,但很快便振作起来,笑着大声招呼:“到了开席的时候了,诸位亲朋好友快快入席吧。”
周大娘子招来了女使,把明妆交代给她,让给小娘子们找些熟络的宾客同桌,免得吃不好筵席。一面又嘱咐明妆:“三日之后芝圆回门,你要是得闲,一定过来聚一聚。”
明妆应了,和静言、静好一起,跟着女使去了设宴的厅房。
汤府上的宴席由四司六局承办,菜色自不用说,连室内的隆盛花篮也半点不含糊,处处妆点精美,将这喜宴烘托得十分气派。设宴的大厅里,摆着十来张大长桌,每桌之间半用屏风遮挡,形成一个个独立的小厅,一般都是相熟的人同坐,大家说笑自然,不会拘谨。
明妆姐妹跟着女使往前,原本是要去寻袁家长辈的,不想中途听见有人唤明娘子,定睛一瞧,竟是吕大娘子。
吕大娘子很热络,招手道:“快来,这儿还有几个座。”
宰相娘子,臣僚中一等的大娘子,同桌的尽是参知政事等高官家眷,有心把明妆带上,就是为了替她引荐,为将来融入贵妇圈子打好基础。
三姐妹都有些赧然,见盛情相邀,欠身褔了福方落座。
在座的贵妇大多已经知道明妆与仪王的亲事了,对她很是客气,席上也处处照应,不时来攀谈上两句,和风细雨地,绝没有盖大娘子那样的尖酸刻薄。
“先前瞧见殿下了?”吕大娘子取了一盏滴酥放在明妆面前,笑着说,“我看他捧着个花瓶,一副喜气洋洋的模样。今日是五哥娶亲,来日轮到他自己,不知怎么高兴呢。”
明妆抿唇笑了笑,“先前打了个照面,没有说上话。他这阵子忙得很,难得抽出空来参加婚宴,自然是欢喜的。”
吕大娘子点了点头,“前日我入禁中复命,圣人说了,等下月初二过了定,一定要见一见你。”
明妆闻言,心头微微颤抖起来,自己一直盼望的就是这一天。以前想为爹爹报仇,可惜连那座皇城的边都摸不着,更别说深藏其中的弥光了。但当她能走进去,便多了很多机会,就算没有仪王,自己也能想办法,让弥光为爹爹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