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r> 他不由朝那哭声的来处看去。 亭中众人各自说话喝酒,都没什么反应。 王恕刚想问他们是否听见,可那哭声一下又停了,只有前面一座低矮的山头上,模糊地半倒着一支的残破白幡。 他思考片刻,眼见众人谈笑正好,也不愿打断,于是自己起身,朝那边走去。 翻过低矮的山头,另一边竟是座乱坟岗。 枯枝荒草,野坟灵幡,泥坡上散落着发黄的纸钱,不知哪座坟前烧贡的灰烬在淡薄的雾气里浮动,远处甚至能看见几卷腐烂的草席,露出点里面裹着的枯骨,近处则是一块倒地的断碑。 此刻这断碑前,便坐了一名白衣男子。 严格来说已不能算是白衣,因为袍角各处皆已染污破损,腰间还零碎挂着些小剑形状的佩饰,也都染污,看上去颇为狼狈。只是其面如冠玉,倒给人一种淡泊之感,使人疑心是哪座山上的隐士。 但王恕第一眼看见的不是他,而是躺在地上的那个人—— 脸上出的疹已经溃烂出血,连在一起成了一块烂疮;下面一条腿断了,伤处的血已经浸透了身上的破布。分明还是个青年,可眼底已经没有多少生气,半张的口中只发出模糊的声音,仿佛在哀求什么。 王恕顿时一惊,几乎想也不想便疾步上前,查看此人情况,同时道:“他染的是痘疹,暂无大碍,但腿上的断骨需要立刻处理,我这边有药,也许还能救!” 话说着,他已从须弥戒中取了药囊医箱,迅速排出自己需要的快刀、金针、药散等物。 那白衣文士却只一声轻叹:“生亦何欢,死亦何苦……” 王恕听见,这时才想起旁边还有个人似的,一面取出一会儿要用的止血药,一面开口想问他与患者的关系。 可万万没料,才刚抬头,竟见这白衣文士手搭在那奄奄一息的青年颈上,轻轻一拧—— 咔! 口中发出的模糊声音消失了,眼底的哀求与挣扎,仿佛也随之消失。在那只干净得与脏污的衣衫格格不入的手撤走后,这伤重病笃的青年,脑袋终于朝着一侧缓缓垂落。 这一瞬间,王恕竟有种进了梦中的不真切之感,直到青年已失去所有生机的那张脸转过来朝向他,他脑海中才陡地炸开了一片,转头看去:“你做了什么……” 那白衣文士平静道:“我来剑门关途中遇到他,据说本是想投亲去,到了才知六亲皆已亡故。举世竟无一相熟之人,异地他乡,不慎染病,摔落山间。他求生不能,但求一死……我帮他了断,他能一朝赴死,少受苦痛,不也令人羡慕吗?” 一朝赴死,令人羡慕? 他杀了人,却还如此面不改色,视若寻常! 王恕不敢相信自己眼前所见、耳中所闻,突如其来的惊怒,使得他攥紧了手中的药瓶,豁然起身。 方才摆在地上的药瓶却因此被撞倒在地。 那白衣文士望向他,分明才杀了人,可眉目间竟是不作伪的悲悯:“你是以为,我做得不对?可芸芸众生,有人求活,夺其性命是残忍;有人求死,令其得生便是残忍。世人种种苦,皆因生来,有时杀戮反而是一种慈悲。杀与恕本为一体,杀难道不才是真恕吗?” 杀与恕本为一体,杀才是真恕…… 话中有意,言外还有意! 在其话音落地之际,王恕但觉一股寒意袭上:“你是谁!” 那白衣文士不答,只是起身,垂首捡起地上一只滚落的药瓶,先拂去上面的灰尘,然后才道:“大夫活得艰辛时,原来从不曾想过死吗?” 王恕闻言立刻看向他,瞳孔微缩。 他唇畔挂着浅淡的笑意,就用那只刚杀完人的手,将药瓶递出:“你的东西。” 可谁想,就在这一刹,一只酒坛竟从上方凌厉飞至! “哗啦”一声响! 酒坛砸到那药瓶上,也砸到那白衣文士的手上,顷刻间已完全碎裂! 迸溅的残酒在其袖间,留下一片水迹。 王恕一震,仿佛终于从梦魇中醒来,回头看去。 那白衣文士先看一眼自己衣袖,而后两道长眉略微一拢,也抬眸望向方才酒坛的来处。 青冥薄雾在山间流涌,一袭玄衣的女修剑已出鞘,紧握于手,立在高处,是前所未有的紧绷姿态。 十来名年轻修士站在她后方,颇为惊愕。 然而前面的周满面容冷肃,早在看见那白衣文士身影的瞬间,眼底的温度便已降至极点,视线锁紧此人,只对王恕道:“菩萨,过来。” 王恕从未见她如临大敌到这般程度,一时尚未反应过来。 那白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