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看傅希言摆着双手, 来去从容,姿态潇洒,却不知他脚下迈得每一步都步步为营, 时刻预设着莫翛然骤然发狂,从背后突袭,自己该如何躲避如何应对。
好在, 直到他踏入客栈, 莫翛然都站在原地, 一动不动地凝望着,俨然一颗望子石。
傅希言走上楼梯,悄然加快脚步, 然后临近推开一扇门, 不管屋里人脸色, 直接走到窗边。他没有推开窗户,而是静静地听着。
似乎察觉到他站在窗边,莫翛然终于转身, 朝着街尾慢慢走去。
傅希言这才将窗户悄悄推开一道缝,见人越走越远, 又将窗户推得更开些。
房间主人傅夏清站在他旁边, 顺着空隙,偷偷探出头, 往外看, 看到那快要消失在街头的寥落背影, 心中莫名地生出不忍:“那是……”
只说了两个字, 就被傅希言捂住眼睛嘴巴, 往屋里推。
莫翛然对女人的杀伤力, 已经不需要更多人来证明了, 傅希言一点都不想拿姐姐冒险。他盯着那人完全消失在街道,才松了口气。
傅夏清挣脱他的手:“刚才那人是谁?你在想什么?”
傅希言直接忽略了第一个问题:“我在算我在第几层,他又在第几层。”
傅夏清疑惑:“客栈只有两层。”
“他让我去,就是想让我去,这是第一层;他让我去,其实是知道我不会同意,故意说反话,这是第二层;他让我去,是知道我会以为他故意说反话,偏要反其道而行,所以还是想让我去,这是第三层;他知道我会想到第三层,所以又往上叠了一层,那就是第四层……啊,会不会还有第五层呢?”傅希言头疼地扶着窗棂,轻轻撞脑袋。
傅夏清听了半天,疑惑道:“说来说去,不就是去或不去吗?”
傅希言停下动作,愁苦地看着她:“那到底应该去还是不去?”
傅夏清问:“你想去吗?”
傅希言毫不犹豫地回答:“不想。”在攒够等级打BOSS之前,他一点都不想和莫翛然扯上关系。
傅夏清说:“那就不去?”
“我又怕有阴谋,让我后悔终身什么的。”傅希言看着月色,又开始思念裴元瑾。要是他在这,只要看到对方的眼神,摇摆的天平就能找到平衡,理直气壮地安定下来。
傅夏清幽幽叹气:“人生在世,哪有不后悔的?”
傅希言想了想,点头道:“也是,人的本质是贪婪。什么朱砂痣、白月光,可能两个都是错的,选了哪个都可能会后悔,不过因为没选,才没变成蚊子血、米饭粒。”
他突然觉得这个才是正确答案。
以莫翛然的为人,怎么可能给自己留下正确答案?要说正确,那只有“以上都不是”吧!两害相权取其轻,他自然选择留在亲人身边。
“你真棒!”
他忍不住伸出手,捏了捏傅夏清的脸,然后对上了对方震惊的眼眸。
刚好她的丫鬟打水回来,就看到一个背对着她的登徒子正在轻薄小姐,顿时大叫一声,将水壶砸了过去。
傅希言反手去接,快要碰到水壶了才发现温度不对,忙抱着傅夏清往边上一躲。
铜水壶落地,盖飞水溅,一片狼藉。
丫鬟这才看清楚是他,脸色一变:“四,四公子?”
傅希言一边安抚傅夏清,一边微笑:“是,是公子。”
傅夏清没好气地瞪着自己的丫鬟:“你在府里待了多少年,连自己家的公子都认不出来?”
丫鬟小声辩解:“是四公子变化太大了。”
傅希言想,看来飞速减肥的恶果还有延后反应。他晃晃脑袋,从房间里出来,关门的刹那,突然一股凉意从背后窜起来的。
他站在房间门口,看着空荡荡的走廊,耳畔回响着丫鬟说“四公子变化太大了”的声音,眼前浮现自己刚刚与莫翛然重逢的画面——
两人一个瘦身,一个换脸,都不是之前的形象,偏偏连个认识的过程都没有。自己如何一眼就认出对方是莫翛然的?
因为与自己相似的脸。
或者说,莫翛然用那张脸就是为了让自己认出来?
可那真的是莫翛然的脸吗?
傅希言感觉凉意缓缓从背脊蔓延到周身。他刚刚还在疑惑莫翛然的来意,在去与不去哪个是更大陷阱中徘徊,如今回想起来,也许莫翛然出现的本身就是一个陷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