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尚早, 大闸蟹还没长好。
难得来太湖一次,却没能吃上心心念念的闸蟹,傅希言心中还是有些遗憾的, 但旖旎的太湖美景弥补了这点,留点念想,下次再来时,便多一份期待。
距离第二次闯南虞皇宫, 已经过去了半个月。这些日子里, 他们顺着运河泛舟北上, 一路欣赏风景, 走走停停, 怡然自得,一点都不像亡命天涯。
南虞朝廷已经发布了通缉令, 并且“狠心”地附上了他们的画像与名字,闹得轰轰烈烈, 满城风雨,却是雷声大,雨点小,真正干活的, 只有各地衙门的捕快。
一群不入真元的捕快能抓住一位武王,一位脱胎巅峰的高手?想也知道都是表面功夫。
况且, 这对逃亡鸳鸳组合已不再是武王与脱胎巅峰,傅希言经过郭巨鹰和祝守信前赴后继的灌溉, 成功晋级入道期。
他坐在船头, 伸着鱼竿, 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湖面, 颇有些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的气势, 可内心并不如表面这么平静。
入道,对武者而言,就是找到了一条准备一辈子走到黑的路,因此心境修炼极为重要。
本以为从南虞皇宫出来,自己在心境上会大有不同,然而,等那阵淋漓尽致的畅快过去之后,内心迎来的是无尽空虚。
敲响登闻鼓发出震耳发聩的一问,恰如预料的没有结果。
可他并不后悔。
总要让当权者们知道,即便身处底层,人也不会死得无声无息。血肉之躯,可以铸就钢铁长城,血肉之躯,也可以使长城崩塌。生命的无限可能,神圣不可侵犯,谁轻易剥夺,就要做好被剥夺的准备。杀人偿命,天经地义,自古以来有很多大道理,不一定人人都懂,但等价交换这一点,亘久不变。
钓了一个时辰的鱼,太阳都下山了,鱼儿还没上钩,终究钓了个寂寞。
明天早上,太阳还会升起,河里的鱼去了又来,新的一天新的事情,他的脚步还会继续向前,但金陵与临安,他一定会再回来。
因为这两座城里,还活着几个不该活着的人。
傅希言已经能够无比冷静地思考杀人这件事情,杀郑玉的后遗症也远不如杀陈文驹时那么大——他只是狠狠地喝了一壶酒,又狠狠地睡了一大觉,就从双手沾满鲜血的噩梦中挣脱出来,甚至后悔起自己下手太慢,没能把秦效勋一并解决。
之前他还经常幻想着哪一日天上七星连珠,打开穿越时空的大门,自己一睁眼又能回到前世,然后去一个专业的减肥机构报名。
如今,他已经打消妄念。不仅因为他在这里有了亲人,爱人,事业,更因为自己被渐渐同化了的灵魂。
终究是,回不去了。
他留恋前世的岁月静好,却也记得长辈曾经说的,幸福不从天生掉下来的,无数人披荆斩棘,无数人浴血奋斗,无数人负重前行,才铺就这条康坦大道。
如果他所处的世界还不够美好,为何不可由他披荆斩棘,浴血奋斗,负重前行,铺就大道?
如果这个世道没有给普通人活路,那就由他找出一条活路来。
不负前世所见,不负今生所学。
*
他虽然没有钓到鱼,船上的水手却收获满满,收起鱼竿,和裴元瑾一起蹭了一顿水手们烹调的鲜鱼宴,依旧很好吃,就是天天吃,有些腻。
傅希言开始想念暨阳县的盐焗鸡和梅菜扣肉,顺带想起了段谦,菲菲姨,想起了他下落不明的母亲,想起了远在江陵的父亲叔叔……也不知道姐姐和刘焕婚事商议得如何了。自己此趟跟着裴元瑾去储仙宫,应该也是要将两人的事情定下来。
回想自己与裴元瑾初见,对方还是入道期,而现在,少主也就比他高一个境界,可见,努努力,超过少主不是梦。
傅希言伸了个懒腰,对自己光明的前景深信不疑。
船停泊了半天,等周遭船都不见了,才渐渐动了起来,没多久,就看到迎面驶来一艘黑漆漆的乌篷船,要不是船上挂着一盏渔灯,几乎要叫人漏了过去。
撑船的船夫戴着一顶斗笠,太阳都下山了,斗笠还牢牢地顶在头上,难道是怕月光晒黑了脸?
两艘船缓缓靠近,傅希言搭乘的商船终于先一步停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