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他吗?”
田明芳忽然开口,嗓音异常喑哑。
商绒先是一怔,随即又想是折竹昨夜去救她时一定告诉了她什么,以此来抵消她的警惕之心。
“也不算见过。”
商绒走近她,想了想说,“我见到他时,他就在那间院子的水池里,裹着油布,我并未看清。”
“水池……”
田明芳喃喃着这两字,她那双已经哭得红肿的眼又无声浸出泪花来:“他一定很冷。”
“明芳姑娘。”
商绒犹豫片刻,在她的面前蹲下身去,裙边轻拂地面,她仰望着田明芳的脸,从袖中抽出自己的帕子来,小心翼翼地替她擦眼泪:“不要哭了。”
田明芳有片刻怔忡,她看着这个蹲在自己身前的小姑娘,脸上轻柔的擦拭令她有些恍惚:“别弄脏了你的帕子。”
“只是你的眼泪,”
商绒摇头,“一点也不脏。”
田明芳的泪意却更汹涌,她躲开商绒的手,“你不明白,你不明白……”
“我明知他是为我而死,”她那双没有一点神采的眸子盯住栏杆外的浓雾,“可我却因为怕人知道我的清白不再,不敢上堂替他作证,我知道我不应该,可是我真的很害怕。”
“可清白到底是什么?为什么人人都要怕它?”
商绒并不能理解。
田明芳的目光再落到她的脸上,“因为人的喉舌是世上最可怕的东西,我娘是个寡妇,明明她什么也没做过,可人们总是盯着她的一言一行,挑拣她的错处,审视她的贞洁。”
“如今我成了这副模样,若是被人知道了,我无论生或死都要背负他们的风言风语,我受不了,真的……”
田明芳紧紧地揪住自己的衣襟,她仿佛已经想象到那一双双打量她的眼睛,以及那些有关于她的污言秽语。
“可是明芳姑娘,”
商绒静默地望她片刻,说,“这并不是你的错。”
田明芳满眼是泪,此时她并看不清面前这个姑娘,但听见她这样一句话,她反应了许久,才哽咽似的,轻声道:“是不是我的错,有人在乎吗?”
女婢上楼的脚步声清晰,不消片刻便露出来半个身影,她们先向商绒行了礼,才扶着眼神涣散的田明芳回房去。
后头颤颤巍巍跟着上来的那位老大夫也提着药箱进去了。
商绒蹲着时还没察觉,此时要起身小腿便麻得厉害,她才要去抓红漆的栏杆,却不防面前忽然伸来一只手。
少年衣袖如云,她抬起头,望见他的脸。
他一只手抱了满怀的油纸袋,嘴里还咬着一块蜜饯,一双眼睛像是被清晨的雾气濯洗过,湿润又清亮。
商绒握住他的手,忍着不适站起身。
“你昨夜做什么了?”
房内,少年一手撑着下颌,盯住她眼下未被遮掩干净的倦怠。
“你离我很远,我睡不着。”
商绒吃着热腾腾的米糕,小声说。
岑府里男客与女客所住的院子一南一北,实在不接近。
可在这样陌生的地方,她根本不习惯自己一个人,何况梦石还在牢中,她又如何能睡得好。
她垂着脑袋没有看他,也全然不知少年此时因她这样一句话而神情稍滞,他捏着半块米糕,漂亮的眸子盯她片刻。
他咬下去一口米糕,浓密的眼睫眨动一下,淡应一声:“哦。”
“折竹。”
商绒还在想放在田明芳同她说的那些话,她慢慢地吃着米糕,问他:“清白对于一个女子真的有那么重要吗?”
折竹杀人的手段有千百,却一向不理解这些什么清白不清白的东西,他又如何能给她一个像样的答案。
他不理她,却在桌上的油纸袋里随手捡出来一只包子给她,自己将剩下的半块米糕扔进嘴里。
商绒接了包子抬起头,她实在想不明白田明芳所说的那些话,便疑惑地问他:“我与你同住一间屋子,同吃三餐饭,这也是不对的吗?”
肤色暗淡的面具遮掩不住少年天生隽秀干净的眉眼,湿润的雾气在他身后时浓时淡。
他嗓音清泠而冷静:
“旁人觉得对或不对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自己心里如何想。”
“我没觉得不对。”
商绒认真地说。
少年闻言,轻抬起眼帘看她,“那就好好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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