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级术法并非一日两日能彻底掌控。
晏聆那晚对着半月纹水镜使了半天解法, 并未觉得哪里有问题,只隐约感觉识海中某种禁制似乎松动一瞬,还没反应过来又被强行压制下去。
晏聆蹙眉, 见天都亮了, 只好将半月纹水镜收到袖子里。
今日要和诸行斋其他人外出历练。
自从有真实的记忆起, 晏聆隐约知道“雷声”必定代表着某种东西, 但却不解其意。
直到这次历练。
獬豸宗执正将那个恶贯满盈的罪犯就地格杀。
碧空如洗,晴空万里之下,竟然响彻一道震耳欲聋的雷鸣声,震得晏聆当即懵住。
刹那间,晏聆对着水镜给自己施得灵级术法的解术蛰伏一日后,像是被这道雷声作为引子猛地引得轰然在识海炸开。
被伪装的虚假记忆和认知像是被火焰焚烧的纸张一寸寸消失,露出本来面目。
晏聆茫然睁大眼睛, 呆呆看着远处血肉模糊的尸身,彻底愣住。
两行泪水簌簌从那张虚假的脸庞滑落,但他根本没有察觉, 依然直勾勾盯着那狰狞血痕出神。
雷声。
原来代表的是死亡吗?
刹那间, 作为晏聆的记忆铺天盖地的席卷识海中, 包括最后昏睡前那两道雷声。
晏寒鹊、朝夫人……
年仅十三岁的孩子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 以一种最残忍的方式接受双亲早已惨死的事实。
冲击力太大, 他像是个木头傀儡似的懵了许久,直到盛焦快步而来一把将他拥在怀中, 手死死捂住他的眼睛。
眼前好像张牙舞爪的怪物似的狰狞血痕消失,脑海中却头痛欲裂宛如无数根针刺穿他的头颅,痛得他浑身痉挛颤抖。
桂香包裹着他。
晏聆呆傻许久,突然发抖着双手死死抱住盛焦嚎啕大哭。
他哭得撕心裂肺,好像将这些年对诡异记忆的无所适从、时不时想要自戕毁掉体内灵级相纹的颓丧、父母双逝的崩溃痛苦全都发泄出来。
这是他纵容自己最后一次的脆弱恸哭。
盛焦僵硬着的手轻轻抱住他。
晏聆哭至精疲力尽, 双眸呆滞地枯坐在那,像是丢了魂似的一动不动,任由旁人怎么喊都没有回应。
温孤白匆匆前来,瞧见他这副模样隐约知道了什么,安抚好其他受惊的少年后,将晏聆带回天衍学宫。
晏聆浑浑噩噩许久,每次听到雷声便会逃避似的走魂。
好像脱离了躯壳,那些痛苦悲伤就能消逝。
自此后,晏聆逼迫自己重新戴上“奚绝”的面具继续活着,没有让奚家任何人看出破绽。
“寻到奚家的天衍地脉……”晏聆像是在决定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似的,支着下颌看着外面的雨百无聊赖地想,“我就金丹自爆,彻底毁了天衍。”
“不对。”晏聆很快就推翻这个念头,“等元婴好了。”
金丹期修为对寻常修士来说极其强悍,但对于天衍相纹的中州世家来说多如鸿毛,就算自爆也会被人阻拦。
他如今才十三岁便已是金丹期,用不了几年便能结婴。
「闲听声」虽然只有听到万物声这个鸡肋的能力,但终归是灵级相纹,对寻常人来说穷极一生都达不到的程度于他而言不过是时间长短的问题。
只要他想。
深秋已至,桂花盛开馥郁香味弥漫整个诸行斋。
晏聆眸中无情无感,不再害怕生死,不畏惧环伺四周的虎狼,也不担忧前尘未来。
将一切能舍弃的全部抛诸脑后,他已没什么能失去的。
晏聆安安静静听雨。
门扉处盛焦突然从烟煴雨雾中撑伞而来,少年人身形正在疾长,前几个月合身的衣袍已小了不少,他微微将伞抬起,和窗棂处的晏聆对视上。
晏聆的瞳孔倏地睁大。
刚才那一瞬间同奚家同归于尽的勇气瞬间被击散,他茫然又近乎带着一丝隐秘的怨恨看向盛焦,嘴唇发抖地轻动,问他。
“你来做什么?”
为何要这时过来,硬生生让他的无畏带上一重枷锁。
盛焦一怔,停在门口处犹豫半晌,突然转身想走。
晏聆冷眼旁观,看着盛焦离去的背影,心想:“这样才对。”
这世间没什么能让他牵挂留恋,只是相识两三年的同窗罢了,连好友都算不上,凭什么要成为他的枷锁?
那一瞬间,晏聆的心瞬间被困在更深更重的枷锁中。
只是盛焦的身影突然去而复返,将伞一丢快步走到窗棂处,把手中已经被他掌心温暖裹得滚烫的珠子放在窗棂上。
晏聆愣了愣,困惑眨了眨眼。
盛焦并不看他,而是注视着用他所有继续挑选买下的几颗漂亮灵珠,嘴唇轻动,低低发出几个别扭的字。
“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