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府,杜府。
小厮领着登门拜访的陈师道前去杜工先的书房,站在门口恭敬说道:“老爷,陈尚书到了。”
陈师道前不久被擢拔为尚书令。
话音一落,杜工先便急急出来,朝陈师道拱手说道:“陈老莅临府上,有失远迎,有失远迎。快请进。”
“客气,杜大人客气。”
二人进入书房,丫鬟端进冲泡好的茶水,放下便退出。
杜工先:“陈老深夜来访,所为何事?”
陈师道:“我为两江而来。”
“哦?”杜工先做出诧异状:“两江最近频出事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先是查破特大私盐走运,后是东南六路发运使田英卓假公济私,贪污银两甚多,最后畏罪自杀……唉,同朝为官,听闻他如此下场,我也是唏嘘。”
陈师道在他说话之际面不改色地喝茶,等他一说完立刻变脸,换上惆怅中掺杂怒其不争的表情:“谁说不是?十年寒窗苦读,一朝选为天子门生,能当官、能享富贵,能做到二品大员,已是多少人望其项背?可是田英卓不珍惜陛下恩典,以权谋私,临了了自杀,愧对圣上和父母,更是愧对百姓!要我说,田英卓这种人死不足惜,就该千刀万剐!”
猛地拍桌,杜工先心肝一颤,瞟了眼陈师道的怒容,突然想起年幼时的恩师,教训起人来也是这般慷慨激昂,令人畏惧。
“咳,陈老莫激动,不值当。说来两江弊病都是陈老的得意门生揭发,小赵大人不负青天之名,刚正机敏,心智卓绝,杜某心怀敬佩的同时也时常自愧弗如……对了,不知陈老为两江哪桩事而来?”
陈师道撩开眼皮看他,冷不丁说:“陛下前两日突然说杜大人年初竭力举荐陈某的学生到两江去?”
杜工先心虚地捻胡子,“那时我觉得小赵大人才能出众,论能镇住两江的人,舍他其谁?”
陈师道好整以暇:“不是因为他是把好用的刀?”
杜工先:“欸,怎能将小赵大人比做冷血的兵器?”
陈师道乜他,后者回望,两两对视半晌后,两只老狐狸默契地转移话题。
杜工先:“小赵大人乃国之栋梁,有宰相之才,他赴任两江不到半年便有此成就足以证明我没看错他。不过两江凶险,恐遭不测,如有需要杜某帮忙的地方,但说无妨。”
心下哀叹,前有小郡王,后有三朝元老,老的小的没一个好惹。
陈师道意思意思推辞两句,直奔正题:“白鱼在两江的动作的确干净利落,十分漂亮,但是太急躁。”
闻言,杜工先点头:“的确是急切了些。”
“嗯,不过他再急切也比某些把小年轻推出去扛鼎的千年老妖强了不是一丁半点。”
被内涵的杜工先:“……”附和罢了,这都不乐意?
陈师道内心冷哼一声,他说就算了,杜工先一个外人还真顺杆上爬骂他的得意门生?
“总而言之,他确实捅破了两江,但也给自己捅出一个大篓子。那边危机四伏,原本人心不齐,而今官商拧成一股绳,都等着怎么坑死我的学生。”
“可有防范?”
“算是未雨绸缪……前两日来信,提了一个籴粮相关的政策,让我看看是否可行。我看了十来遍,方方面面都考虑到位,虽有些小瑕疵,却是利于民生的好政策。”
杜工先懵了下,“防范两江官商陷害……还能跟利于民生的政策挂钩?”头一次听说防范己身受官场迫害的办法是一项政策:“快说来听听。”
陈师道说出两个字:“便籴。”
杜工先琢磨:“重点是一个‘便’字,便于籴粮?便在何处?”
“普通和籴流程便是以市场价购入大量民间粮草,银货两讫,当场结清,于官府和东南方商人而言,都是互惠互利的好事。但是对于北方,尤其陕西省而言,不仅是和籴,就连普通的货物交易都极为麻烦。”
钱币流通、货物买卖都涉及税收,是杜工先职务范围内,不必说太明白,他就连连点头。
官府籴粮,不可能挨家挨户去买米,出于方便会先选择从商人手里购买,而商人手里的粮草则是从百姓那儿购入。
杜工先:“商人多是长途跋涉,异地贩货,从东南方运茶、盐、香料等物至北方贩卖,为了减少漕运成本,便会回货到东南方贩卖,但北方少有能够运回京都和南方赚钱的货物。尤其陕西省至今还有铁钱,铜、铁混用,可铁钱出了陕西就不能用,必须换回铜币,铁换铜实在是难,尤其铜铁难以运输!”
虽然可以把钱存钱庄,可是商人南来北往,如果他的目的地没有钱庄分号怎么办?
“利润没办法转移回东南方,风险太大,利益少,久而久之,少有商人到北方来,南北往来日益减少,北方各地穷省贫府比比皆是,别说税收,籴粮岁额能交齐,我就阿弥陀佛了。”
提到北方籴粮,没人比三司度支使杜工先深谙其中苦痛,每年光是催促北方几个穷省贫府交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