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回事?怎么和他预计的反应不一样?
他特意安排了人去卢传秀身边,鼓动他对谢清碎的针对之意。
寒门高中的学子,短时间内心态难免膨胀波动,若是这时候被人打击否定,很容易将对方视为眼中钉。
盛京中本就有许多将他这个新状元和谢清碎比较,然后得出他远不如当年的谢清碎的言论,简单添油加醋后便效果斐然。
据办事的人回报,卢传秀心中已经充满对谢清碎的不满和敌意。
他在宫宴上稍加提及,便如给火星点了引线,卢传秀心中气愤不满,定会顺着他的话往下说。
如此,用一个刚入仕的官员,便可压住谢清碎这个大权臣的气焰。
可偏偏他明面上只是在勉励新科进士,只会彰显他宽和仁厚、礼贤下士,君臣和乐。
结果现在……卢传秀怎么是这种反应?
不仅看不见丝毫敌意,反而一副对谢清碎心悦诚服的样子。
卢传秀还在说:“谢大人才华横溢,臣拜读过谢大人早年所做诗集,真是钟灵毓秀,臣再修炼十几年也难及谢大人十分之一,为人更是岳峙渊渟,今日能一睹谢大人风采,已是臣三生有幸……”
皇帝见他越说越情难自禁,眼神都开始发痴了,沉声打他:“好了,卢卿,谦逊过头也不是好事,你既能被点为状元,是朕与各位德高望重的翰林学士们共同认同的。你难道是想说朕和学士们的眼光都出了错?”
卢传秀虽然对官场不甚熟悉,但也能觉出皇帝话中隐含怒意。
他不自己的话哪里惹了皇帝不快,脑袋一嗡,慌忙跪下:“臣、臣不是那个意思。”
皇帝心中压着怒火,他觉得这人完全看不懂脸色,愚钝不堪。
他鼓动卢传秀原本是想彰显他如今也有了新的宠臣,借此向谢清碎示威。
看,他也不是非谢清碎不可、并非只有他一人能用。
他能把谢清碎捧上去,就能把别人也捧上去。
结果卢传秀完全把事情搞砸了。
而且不知为何,他看着卢传秀对谢清碎如此殷勤,心中涌现出另一种尖锐的不快,有一瞬间简直想掐死这个满脸痴态的人。
更让他恼火的是,从宴席开始到现在,谢清碎没有给过他一个眼神。
他与卢传秀谈论时,谢清碎的脑袋就压根没有抬起来过。
好像从始至终,所有的愤怒与不甘,只有他一人在意。
然而,即使胸中怒火中烧、憋屈不堪,皇帝面上也只能缓和道:“卢卿不必如此,朕只是说笑,快快坐下吧。”
旁人暗暗品出这桩机锋中的深意,余光悄悄窥视谢侍郎的反应。
却看见他却怡然自得地专注品味杯中美酒,神色疏淡,和平时毫无二致,竟然丝毫不受影响。
一时心中感叹,不知该不该说谢侍郎定力强,喜怒不形于色。
毕竟是在官场上浸淫许久的权臣,不是毛头小子可以比的。
谢清碎并不像他们想的那样,是因为心理素质好才没露出异色,他只是单纯的完全没关心这桩插曲。
他的心思都在品酒上。
他已经渐渐掌握了自动过滤黑历史学生存在感的技能。
学会无视,可以让退休生活更快乐。
宴会继续进行,有乐师上来奏乐,箜篌声萧萧,颤颤而动。
先前沉滞的气氛被打破,渐渐热闹起来。
乐声中,没人注意到岭南王的视线落到对面斜侧方一些的位置。
萧烛黑眸幽深。
有意思。
无论是在唱独角戏的萧盛、不按剧本出牌的状元郎,还是……完全是个局外人态度的谢清碎,都比他想象中的要有趣很多。
和其他天然将注意力放在皇帝身上的臣子不同,他并不在意萧盛,视线从进来宴会开始,就一直在有意无意地在对面身着一身月白并浅青色衣衫的谢侍郎身上来回打转。
于是也就清清楚楚地看见了,谢清碎是真的一点没有被皇帝的话影响。
从始至终,他的注意力都只在自己眼前的酒杯上。
好像皇帝对他而言与路边的花草小狗没什么区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