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麓陪苏沉去十二楼的时候, 出于礼貌带了本子和笔。
走廊还在维修中,据说是顶灯型号比较特殊, 得两三个星期才能买到送过来。
他不介意送这小孩去听课, 但自己并没有太多兴趣。
理论这个东西,听起来和实际演戏隔着十万八千里。
从前亲妈带着他逛图书馆,从一楼到六楼半个小时走完,蒋麓就挑了几本漫画。
好在蒋从水也不干预, 随他喜欢。
至于什么《戏剧基础理论》, 《戏剧分析学》之类的东西, 蒋麓一概视为出版社循规蹈矩印点字赚钱罢了。
谁爱看谁看, 他才不。
闻枫那边听说蒋麓要来,答应地很平常, 也没准备特意为他讲点什么。
两个少年在她门前站定,敲门前对视一眼。
“先说好了, ”苏沉小声提醒道:“闻前辈讲得很快,你如果思维跟不上,得举手示意她解释一下。”
蒋麓嗯了声, 戒备心没有完全放下来。
门铃叮咚一声, 穿着纯黑套装的女人轻巧推门,耳间蜜蜡坠子随风一晃。
“你来了。”闻枫接过苏沉写好的论文, 下巴一扬:“找个位子坐吧。”
她提前泡好了蜜桃乌龙茶, 房间同样整洁干净, 有阳光晒过之后的洁净气息。
蒋麓环顾四周,发现这里还摆了个小白板。
一摞书摆在桌旁, 其中有新有旧。
他顺着书脊往上读, 发觉里面不仅是表演相关的内容, 还有好几部导演的自传, 以及似乎毫无关系的几本小说。
“沉沉是刚入门,对很多东西都很新鲜。”
闻枫俯身放下瓷盏,抬眼道:“至于你……终于明白自己哪里没演好了?”
蒋麓皱眉:“我演得不够好?”
年轻的影后不置对否,继续给苏沉倒茶,后者连忙起身致谢。
蒋麓一向骄傲,听到她这样说,有种被冒犯的微恼。
“哪怕是和严思前辈对戏,他也没有……”
“如果他说了呢?”闻枫平淡道:“你还是会像现在一样,一头露水的看着他。”
“闻老先生比较忙,上课规模基本是千人起步。”她笑起来,有几分自嘲:“我嘛,二流水平,勉强能帮你启个蒙。”
苏沉听得不敢吭声。
……您这视后影后都算二流水平,那我们得排到队伍多后头啊。
“你不像在挖苦我。”蒋麓看着她,仍语气不悦:“但我不觉得我的表演有硬伤。”
多年的演绎经验,以及舅舅作为总导演的严格要求,让他一直能把文戏武戏都以最高能力呈现表达。
如果他还需要‘启蒙’二字,姬龄直接换人演得了。
“你的问题……和苏沉一样。”闻枫拾起油笔,转身在白板上随手写了三个字。
「连贯性」
“你们有一场,就演一场。”
“昨日的姬龄,未必能续上今天的姬龄。”
“今天的姬龄,也不一定能让人延续着想到未来的姬龄。”
就如同搭一座屋子,上一天工便搭一天的墙,不看结构,不究整体。
咋一看,每面墙都平整稳定,真要互相搭在一起,得稀里哗啦全都倒下来。
她轻描淡写的几句话,听得在场两人都面色一白,全然是被说到了痛处。
苏沉属于这一周被当头棒喝习惯了,早就抄起笔开始记要点,笔记本都用完了小半沓纸。
蒋麓坐在原地,像是被一桶醍醐轰得一下砸了个全身。
她说的是真的。
……怎么会??
积攒已久的傲气和自信,在这一刻变得极不真实。
他大脑里一瞬间幻灯片般闪烁出许多幕自己演过的戏,像是想竭力找出证据,跟她证明自己其实演得无可挑剔,任何人都说不出错处来。
闻枫轻飘飘几句话,完全把他打回原形。
蒋小少爷表情僵硬地举起手。
苏沉正写着后续的连环设计,瞧见大同学在举手,很欣慰地点点头。
“你说。”
“你是对的,”蒋麓再抬头看她,大概是底气消散的缘故,声音都有些涩:“我想问问,时戏院本科……跟你教的一样深吗?”
“深?”闻枫忍俊不禁:“我这个是启蒙,算前辈阿姨闲着没事,讲点敲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