贪嗔,竟无一物能障住他片刻。
对蓬莱仙宗,得一天才是门派上下之幸。但对于同门派的弟子来说,如今世上灵气日益稀薄,自身不进则退,但见同门势不可挡,不免引起恐慌。徐见素本就跋扈善妒,面对师尊和他亲大哥尚想压上一头,何况是比他小了一百多岁的,不知出身何处的沈溯微。
沈溯微这么一跃做了内门的第一个外姓弟子,偏得徐冰来爱重,难为他能把师尊交代的大小事办得无可指摘,不足三年便成宗门一把出鞘利剑。
但要真是一把任凭吩咐的剑就好了。剑可不会思考。
徐见素认为,这位三师弟多少有点静水流深的癫狂,他时常以默默无闻之姿,行剑指咽喉之事。就比如这次出秋,该争该抢的功名他可一样没落下。他到底想干什么呢?猜不透才最恼人。
但沈溯微有一样好,便是沉得住气。正是靠这惊人的自持,未曾有一次谬态失言,才能在内门站稳脚跟。
譬如此刻,徐见素出够了气,眼神一瞭,见庙里人人沉在梦境,没有一双多余的眼睛看见他二人撕扯,哪怕那些凡人根本不认识他们。哪怕撒野的是他,他也不禁感慨沈溯微处事周全。
沈溯微叫他撇开,便听到徐见素冷笑:“我看你也没什么地方配得上芊芊。”
沈溯微垂眼,恍然。
原来根上是为这件事。徐见素今日一通发作,不过是借题发挥。
徐芊芊是徐冰来幺女,今年堪堪十九,可惜没有传下丝毫灵根,又自小体弱多病,故而未拜入宗门,而是娇养闺中。
数年前,听闻徐芊芊病危,内门弟子轮流去探望,他也去看过一回。其实他跟徐芊芊很少照面,也是见到了躺在床上的少女,才想起来弟子们练剑的时候,她经常乘白鹤拉的芝兰车,用苍白细瘦的手掀开帷幔,在校场边安静地看。
他本就话少,徐芊芊又病重,他静默地陪坐了一炷香的时间便起身。
徐芊芊却忽然气喘吁吁地叫住他,请他把门口的紫娇花折一朵送她。
这举手之劳,他走到门口,正要摘花,却见那花花蕊处是深紫,向外过渡到浅粉,娇艳含露,仿若少女看着他的时候,苍白而浮现红晕的脸。
沈溯微睫毛一动。
即便那花离徐芊芊的床只有几步之遥,他收回手去,背对徐芊芊开口:“紫娇花花粉有毒,不便拿在手上。你若喜欢花,春天可来内门,我们几个师兄都能带你赏花。”
说罢便走了。他觉得徐芊芊理应听得懂。
但半月前,他听到徐冰来在内室和太上长老的侍下说话,又把他的名字和徐芊芊的婚事掺在了一起。
“……当年太上长老同意找那孩子,是为救芊芊的命。但沈三师兄去探了芊芊一次,将她意外地从鬼门关拉回来,一日日见好了,这事便搁下了。算算也快十五年了,太上长老说,那孩子要是还找不回,也是无缘,岁数又大了些,就叫她自生自灭吧。掌门的意思呢?”
徐冰来道:“我以为还是要尽力找,哪怕找来做个洒扫的外门,也要搁在我眼皮下。否则我夜夜难能安枕,躺下便觉造孽。”
“那沈三师兄的事呢?奶娘跟小姐提点了婚事,她什么也不说。只是说等身子好些想新裁衣裙,春天要和沈师兄一块儿赏花……”
徐冰来烦闷道:“这事岂是一人能决定的,也得问过溯微的意思。”
徐冰来挑开帘子一出来,他便跪了。
徐冰来一见他跪得如此干脆利落,也便明白落花有意,流水无情,无言地拍了拍他的肩。
徐芊芊遭他拒绝,登时红晕褪尽,当天又病倒了。
沈溯微冷情冷性,不为所动。
其实在徐冰来心中,他压根不是良婿,但毕竟徐芊芊为他所伤,师尊心里埋下了一点心结,一看到他便想起了娇弱的小女儿哀怨苍白的脸。
他只知道,为抹去这个心结,他需要一点功绩,用一桩新喜冲盖一桩旧怨。
他在今年那出秋榜上已经挤进前三,挤出去的便是二师兄徐见素。但他的名字还在往前跃进,他一路往北边诛杀妖魔,刻意将南陵排在最后。
因为南陵确实是二师兄徐见素的“地盘”。
这里地凹聚气,灵气充沛,往日便容易滋生大魔。徐见素每年靠南陵一地的出秋便能揽尽功劳,他又行事霸道,无人敢与他相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