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小秋十五六岁的年纪, 家境殷实,平时又有一群仆役捧着哄着,正处在分外将他自己当个人的阶段, 现在突然被柳弦安来了一句生也行,死也可以, 自然受不了这份轻视, 于是嘴硬道:“你别想激我!”
“我并没有激你。”柳弦安耐心同他讲, “正所谓生死为昼夜,祸与福同, 吉与凶等,你若能悟到这一点, 自然就会明白我的意思。”
常小秋完全悟不到,但也不是很想悟就是了。在“不想听不像人话的人话”这一点上,他与梁戍是坚定站在同一阵营的。圣人说雷鸣电击泰然处之,而常小秋只想当那道惊雷,让圣人当场闭嘴,停止你的之乎者也。
常霄汉道:“张大夫说我家少主人的腿伤若想痊愈, 估摸至少得要三个月。”
“康泰医馆最擅长治疗的就是骨伤, 他们的诊断应当不会出错。”柳弦安道, “不过等到后期, 是能回家继续休养的,倒不必一直住在这里。”
当初常小秋伤重,常霄汉只赶着求医救命,来不及审问那群镖师, 所以至今仍不知谁才是幕后主使, 仅在初入医馆时, 给常万里写了封书信说明路上发生的事。不过柳弦安想着, 从白鹤城寄信到万里镖局,一定会经过赤霞城,可偏偏那段时间赤霞城又在生乱,驿站也被杜荆关闭,便道:“你还是重新写一封吧,前头那封十有八九会丢,有家驿站出了点问题。”
“好,我晚些时候就写。”常霄汉说完又试探,“公子是一个人回的白鹤城吗,其余几位义士呢?”
柳弦安知他心中的忐忑与疑问,反正自己也闲得没事,便要了一杯清茶,将那夜之后发生的、与万里镖局有关的事情大致与他二人说了一遍。常霄汉听得大为惊诧,常小秋则是火冒三丈,骂骂咧咧道:“我就知道那毒妇不是什么好东西!”骂完又担忧焦急,“她既能买凶杀我,也就能买凶杀我爹,常叔,你先送一封飞书回家,再收拾行李,咱们今晚就动身回镖局!”
常霄汉犹豫:“可少主人的腿……”
“都这时了,还管什么腿!”常小秋言毕,拄着拐杖就要往房间里蹦,却不小心脚下一滑,顿时惊呼,“啊!”
别看柳弦安平时动作缓慢,这回倒是难得一快,迅速站起来往旁边一闪,让常小秋“咚”一声,趴进了一片烧柴用的干草堆里。
“咳咳!”
常霄汉赶忙将他扶起来。
常小秋还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缺德的人,他一边咳嗽一边指着对方骂:“你躲什么?”
柳弦安回答,我若不躲,岂不是会被你砸。
常小秋险些气吐血,你们白鹤山庄的大夫,不对,是世间所有的大夫,不都应该讲究救死扶伤吗?哪有病人摔倒,大夫却撒丫子溜了的道理!
柳弦安道:“你若再乱动,腿上的钢板就得重新打,骨头也会长歪。”
常小秋不听劝,直直举着一条腿:“那我也要尽快回去救我爹!”
“常总镖头不需要你去救。”柳弦安说,“骁王殿下此时应当已经到了万里镖局。”
“谁?”这回是常霄汉与常小秋两人的异口同声。
声音之洪亮,震得柳二公子耳膜嗡鸣。于是他就又发现了一件事——是绝大多数人,尤其是青壮年的男人,在听到“骁王殿下”四个字时,似乎都会不约而同震惊而又激动地拔高语调,比如赤霞城的邱大兴,再比如眼前这两位。
常霄汉暂且按下不表,单说常小秋,梁戍在他心里,绝对能登上“此生最为崇拜的大英雄”排行榜第一名,重要程度甚至超过亲爹,在万里镖局时,他有事没事就要溜去茶馆听上一段沙场传奇,做梦都想亲眼见骁王殿下一面。只是造化弄人,见是见了,却是半死不活时见的,那……还不如不见。
常小秋万分懊恼,又觉得很丢人,这时倒也顾不上与柳弦安闹别扭了,眼巴巴追问道:“骁王殿下为何要去我家?”
“何娆不单单要杀你,也牵扯到一桩陈年旧事,骁王殿下是为了查案。”柳弦安道,“所以除非你当真不想要这条腿,否则还是在此多住上一个月吧。”
“是啊,少主人。”常霄汉也劝,“既然骁王殿下已经去了镖局,那定会告诉总镖头何娆的真面目,倒不必非得由你我亲自揭穿,还是先将腿伤养好要紧。”
而常小秋此时还在源源不绝地遗憾着,至于具体有多源源,差不多也就黄河之水天上来吧,早知如此,自己肯定不会走这一趟镖,要是不走这趟镖,现在不仅能陪在爹身边,还能亲眼见到骁王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