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 叶鹤栖想到了一个不是办法的办法。
她开始表现出顺从。
对叶老夫人的顺从,对叶夫人的顺从。
收起身上的棱角,规训自己的性格,尽可能去讨好叶老夫人她们, 去学习叶老夫人她们要求她掌握的东西。
平日里看一眼就要暴跳如雷的《女诫》, 她已经能做到面不改色去翻看。
或许是忍耐得多了, 又或许是这样相安无事的日子让叶鹤栖放松了警惕, 慢慢地, 她竟然觉得现在这种生活也不错。
衣食无忧, 饭来张口, 平日里除了读一点书学一点女红外,就没有什么需要她操心的事情。
可有一天,刚学完女红的她走出房间,路过叶老夫人的房间时, 恰好偷听到叶老夫人和叶夫人在商讨她的婚事。
她们说她最近学了不少规矩。
她们说海务大臣的次子今年二十二岁,刚从海外留学归来, 喜欢上了一位名媛。海务大臣不喜欢那位名媛抛头露面的作派, 打算给次子挑选一位名门望族的大家闺秀。
她们说要不是海务大臣的次子坚决不答应娶小脚女人,这门亲事还未必轮得到她们叶家。
她们说了很多很多。
叶鹤栖躲在角落里, 明明是在听着与自己有关的事情,却仿佛是在听一个恐怖故事。
她才十五岁。
前世的她在这个年纪刚上高一,平时最操心的事情也就是自己的学习成绩。
可在这个时代,她的长辈已经盯上了她的婚姻价值,甚至是生育价值。
在彷徨无助的时候,叶鹤栖第一时间想到了自己的母亲。
她悄悄跑到原身的房间,挥退屋内伺候的下人,抱着原身无声落泪。
在原身出声询问时, 叶鹤栖鼓足了自己最后的勇气:“娘,我们逃吧。逃出叶家,逃出北平,去一个没有人认识我们的地方重新开始。”
原身幼年时一直颠沛流离,居无定所,后来带着信物来到叶家,在叶家一住就是二十年。
即使是知道叶扶光有了心上人和儿子,原身也没有想过离开叶家,顶多只是对叶扶光死心了而已。
“鹤栖,你这些天不是都好好的吗,今天怎么突然哭了?是遇到了什么事情吗?”
即使原身没有直接开口拒绝叶鹤栖,叶鹤栖也还是在第一时间察觉到了母亲的想法。
在听到原身的问话后,叶鹤栖更是如坠冰窖。
她可能从一开始就错了。
在这样一个世道,顺从是一个比反抗还要糟糕的选项。
因为顺从,就意味着会在不知不觉间被周围人同化。
这才过去了短短几个月,她心底就时不时会冒出一种“其实现在这样也不错”的想法。
要不是叶老夫人和叶夫人的谈话给了她当头一击,她怕是迟迟都不能醒悟过来。
可她醒悟过来了,她的母亲呢。
看着什么都不知道的原身,叶鹤栖摇头后退。
她更深切地意识到了自己的无能为力。
原来她真的什么都改变不了。
她不仅救不了母亲,也救不了自己。
几天后,海务大臣的夫人带着次子登门。
叶鹤栖被叫出来见客。
海务大臣的次子穿着西装,相貌堂堂,满脸写着不情愿。
叶鹤栖穿着旧式大褂,脸上还带着未脱的稚气。
就这样完全不搭配的两个人,到了长辈口中,竟成了般配的一对。
叶老夫人甚至笑着说:“我们家鹤栖平日里除了学旧式那套,对新式那套也很感兴趣。我相信她以后和二公子肯定会有很多共同话题的。”
海务大臣的次子诧异地看向叶鹤栖。
叶鹤栖却垂下了眼眸。
叶老夫人她们很反对她学习新式教育那一套,但到了现在,她对新式教育的兴趣,竟成为了她们口中值得拿出来称道的一个婚姻资本。
也许将来她嫁给了海务大臣的次子,对方愿意支持她去新式学堂……
也许她真的可以通过嫁人逃出叶家,改变自己的命运……
但这可能性太小了。
更大的可能是,她会从一个糟糕的地方,踏入另一个更糟糕的地方。
她会重蹈母亲的覆辙。
她已经可以预见自己的将来:如果这一次她依旧选择了顺从,那她所剩不多的棱角都会被彻底磨平。
她会被叶老夫人这样的人彻底驯服,会被这个时代彻底同化。
所以这一次,叶鹤栖绝不妥协。
当天晚上,叶鹤栖悄悄溜到原身的房间,抱住了熟睡的原身,与原身进行最后告别。
这一回她只打算自己离开。
可是在逃跑的过程中,叶鹤栖不小心被发现了。
前面是密密麻麻追她的人,后面是看不到尽头的冰冷河流。
叶鹤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