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的长大需要多久?
有时是一生, 有时是一瞬。
也不知从何时开始,一切都那样自然,转瞬之间, 秋砚亭便仿佛长成一个大人。
他照顾生病的母亲,关心受惊的妹妹, 将家里里里外外打理得十分有条不紊。
银匠不在, 日子依然要过。
秋砚亭承担了家里大部分事务,学校因为战乱暂时停课,但秋砚亭知道, 就算哪天开课,自己多半也是不会去的。
学费还是其次, 主要是家里缺人。
银匠媳妇的病养了好一段时间,然而病能养好,精气神却养不回来,银匠媳妇缺了精气神, 仿佛失了魂魄。
若非家中还有两个孩子, 她怕是要出去找银匠。
日子回归平静后,秋砚亭重新捡起了打银饰的活。
只是和从前不同,如今的他并非是为了那些许兴趣, 而是为了生活。
家中有些积蓄,却不能坐吃山空。
只是难在秋砚亭的技术远远比不上银匠, 还并不能接活。
他没日没夜地练习, 从前并不在乎的银匠教授的窍门和技艺,现在却要在脑海中努力回想, 只是能记下来的, 依旧是少之又少, 一切都需要自己摸索学习。
春夏季, 又到了枇杷结果成熟的季节,学校重新开学,秋砚亭却依旧待在家里,银匠媳妇这才意识到什么。
她将秋砚亭叫来,“小七,你不打算去学校了?”
秋砚亭给出解释,“能学的我都学得差不多了,再学下去也没什么用,反而浪费时间,比起上学,我更想在家里练打银的手艺。”
他并没有隐瞒自己的想法,反而将自己的打算说出来。
银匠媳妇有些心疼,却也明白,或许这才是最好的选择。
“这么多年来,你爹也没怎么教你,小七,这活看着简单,可不好做,可能对你来说比读书还难。”
秋砚亭笑了笑,“娘,从几年前我就在学了,现在就算比不上我爹,却也不是一窍不通的外门汉,你应该相信我。”
“而且我做这个,也不全是为了生活,也是真心喜欢。”秋砚亭说。
“就算爹在家,可能过两年我还是会回家专心做这个,现在只是把时间提前而已。”
闻言,银匠媳妇心中总算松了松。
“既然你已经做了决定,娘也就不劝你了。”她招呼秋砚亭到床边来,将一个带锁的木盒子拿过来,用钥匙打开,露出里面的东西。
看着里面的金银和银元铜元,秋砚亭几乎是瞬间就明白这些是什么。
“你长大了,这个家也由你当家,我现在就把家里的积蓄都交给你。”
“你爹还留了好些首饰,都是祖上传下来的,拿出去卖也能卖上不少,但你爹说,那些都是老祖宗的东西,不到万不得已,不可以动。”
“我知道了娘。”
从银匠媳妇那里接过家中积蓄,秋砚亭算了算知道大概有多少后,便找了个隐秘的地方藏着,却是先拿了拿着祖传的银饰来看。
观察他人的工艺,推测这是怎么做出来的,随即他开始自己模仿。
一开始模仿得不像,但也能从中锻炼熟练度。
后来越来越像,许多基础性的问题对他而言已经不知不觉自我跨越,克服了那些困难。
又过了两年,秋砚亭做出来的银饰成品总算能摆出去了。
当秋砚亭第一次卖出去自己打的银饰时,他特地从肉铺买了肉和糖回家,让家里吃了顿好的。
银匠媳妇也很高兴,整个人看上去都比以往精神许多。
当天晚上,秋砚亭半夜被憋醒后,听到了从隔壁传来的属于银匠媳妇的细细哭声。
“他爹,咱们的小七长大了,现在还会赚钱了。”
秋砚亭悄悄离开了门口。
回来后,他也睡不着了,在听到银匠媳妇屋里没声音后,便搬了个凳子来枇杷树下坐着。
如今的枇杷树已经很高了,秋砚亭看着,恍惚间像是他小时候,这棵树也还小时的模样。
秋砚亭伸手抚摸上树干,像以前一样,将枇杷树当成朋友兄弟那样说话。
“今天庆祝的时候没带上你,你是不是生气了?”秋砚亭还拍了拍他。
谢拂哪里会生气,他不能变成人和秋砚亭坐在同一桌吃饭,而秋砚亭早就没有小时候那样的习惯,吃什么东西也总要给他一份了。
并非舍不得,只是因为得知他不需要。
一棵树,不需要人类的食物。
“虽然呢,晚饭的时候没带上你,但是我也没忘记你。”说着,秋砚亭便从怀中摸出一块红布。
揭开红布,便能清晰地看见放在里面的那几样东西。
秋砚亭笑了笑,“虽然我的技术一般,但好歹也做出来了,你可别嫌弃。”
红布里,赫然是他曾经答应过要给谢拂的平安锁和手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