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之中,楚贺潮的目光好似紧紧凝视着元里。
这个问题问得很好。
好就好在,元里并不知道他知不知道。
元里无声苦笑,很快就冷静了下来。
刚刚的那一幕被他心大地抛在了脑后,全心想着楚贺潮此时问出这句话的目的何在。
杨忠发丢的货,元里确实不知道在哪。
托楚贺潮步步紧随的福,他虽然怀疑汪二和那批货可能会有关联,但根本没有时间来查证是否如实。
“杨忠发丢了什么货?”
元里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柔和,合着雨声,如泉水入春溪,“将军与杨大人总与我说丢了批货,但是货是什么时候丢的,怎么丢的,货物又是什么,却一概没有告知我。杨大人说这批货是军饷,按我朝律法,盗劫军饷、拦截加急信件乃是死罪,甚至会株连九族,连累旁人。我实话实说,将军,我没有那么大胆子派人截取军饷。”
元里叹了一口气,“将军既然军饷被偷,怎么不上报朝廷,带着兵官大肆搜寻?”
这正是元里想要瞒着楚贺潮独自去见汪二的原因。
如果汪二真的带着灾民劫持了军饷,那必然就是死罪,甚至连收留灾民的元里一家人都会受到牵连。
但明明可以光明正大,可楚贺潮却偏偏选择秘而不发,暗中探查。
要么他是确定截货的人与元里相关,看在元里是他“嫂嫂”的份上,他才选择如此低调行事。
要么就是这一批货物根本就不是什么军饷,且来路不明。哪怕是楚贺潮,也只能窥间伺隙。
按照楚贺潮这冷酷无情的脾气,怎么看怎么都像是后一种。
元里甚至升起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楚贺潮没准也是和那些灾民一样,是准备做一次抢走这批货充作军饷的土匪行当!
狭窄的小木屋中,角落屋檐漏着雨水,滴答滴答。
元里看不清楚贺潮是什么表情,寂静之中,男人的手指好似在轻轻敲着大腿,思索着他所说的这些话。
良久,楚贺潮终于开了口,他淡淡地道:“那批货是古董字画,黄金绢布。”
这绝对不会是正常的军饷,楚贺潮告诉元里这句话,相当于已经承认那些灾民非盗劫军饷了。
元里微不可见地松了口气,更加从容,“我想问一问将军,这批货若是运到北疆,能供北疆十三万士兵多长时间的口粮?”
楚贺潮道:“勒紧裤腰带,够吃两个月。”
“那两个月后呢?”元里追问。
楚贺潮冷声,“我回洛阳便是为了军饷而来,朝廷即便是拖,也不会再拖两个月。”
元里步步紧逼,“如果朝廷当真不拨粮呢?”
楚贺潮冷笑一声,刚想要说些什么,又听元里道:“或者是拨了粮,却又只有以往军需的三四成呢?”
楚贺潮沉默了。
“将军,您身处北疆,比我知道千里馈粮的艰难,也知道后勤运输补给有多么重要,”元里琢磨着从哪里切入,一字一句都格外慎重,“前方轻型战车数辆、重型兵车数辆,车辆盔甲都需要保养补给。军队十三万战士的口粮、器材物资的供应、军官的用度,光这些每日就要耗费千金之数。”
元里顿了顿,沉声继续道:“军饷运送北方,兵器、车辆、扎营物资、牛马草料……从装车开始,一路运送的护送队伍与马匹牛羊等畜生同样会耗费一部分的军需,而送粮之路也并非一帆风顺。车辆的损坏,马匹的疲病,敌军的骚扰,盔甲、箭弩、戟盾、蔽橹都需要及时补充。最终运到军前的军需,至少要损失十分之六。即便一年只为北疆送军需一次,耗费也极为巨大。而这,还不包括各级官员一层层中饱私囊,以及军需官监守自盗。”
最后一个字落下去时,元里的声音已经压得极低,若不仔细听,恐怕要被风雨所掩盖。
楚贺潮眼中闪过惊异的光彩,他不由坐直了一些,在黑暗中沉沉盯着元里的方向,“你怎么知道这些。”
元里把早已准备好的借口拿出来道:“家父为我请了一位并州老兵做武师父,他曾经做过千里馈粮的护送队伍。”
楚贺潮不知信还是没信,“你想告诉我朝廷不会对我北疆的军需如此上心?”
元里忍着没翻白眼,楚贺潮明显是明知故问,“您觉得呢?”
楚贺潮笑了两声,含着嘲讽之意,没有说话。
“将军若是觉得朝廷会上心,就不会紧抓着那批货物不放了,”元里道,“您是位好将军。可我要在这里仗着嫂嫂的辈分说上将军两句。”
楚贺潮意味不明地嗤笑了一声,慢条斯理道:“嫂嫂请说。”
元里咳了咳嗓子,就听到男人拿起了杯子,喉结吞咽茶水的声音接着响起。他本来就渴,忍不住跟着咽了咽口水,“将军,劳烦递给我一杯水。”
楚贺潮摸了摸桌上,整个桌上喝茶的只有他用过的这个杯子。他随便用壶里的凉茶敷衍地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