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里还未立冠,他想要在洛阳国子学多待上几年。等他从国子学出来后,再让他幽州不迟。”
“几年?”楚贺潮突然嗤笑一声,忽然问道,“是你让欧阳廷离开的?”
楚明丰不答。
楚贺潮像是嘲弄道:“因为他成了元里的老师,所以你也为他指了一条明路。楚明丰,我从未想到你有朝一日会为另一个人思虑到如此地步。”
楚明丰笑而不语。说完元里的事,他也没了力气,合上眼睛休息。楚贺潮在旁默默坐了良久,忽然低声道:“你非死不可吗?”
楚明丰竟然也未睡,他没有睁开双眼,只是轻轻地道:“我有非死不可的理由。”
楚贺潮突然站起身,大步往外走去。
楚明丰嗓间一片腥味,他喉结滚滚,低声道:“辞野,我对不住你。”
“……你勿要伤心。”
楚贺潮冷笑几声,步子没停留一下,转瞬就没了声响。
楚明丰胸口闷闷地笑了几下,笑着笑着,低笑就变成了大笑,仿佛拿躯体仅剩的生命在最后时刻去放肆宣泄一般。
“世间哪来两全法……”
*
元里一夜难眠,第二日起了大早,出门散着心。
走到练武场时,他看到了楚贺潮。
楚贺潮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来到练武场的,身上的热气肉眼可见地散发出来。背部肌肉时而耸起时而凹陷,带着股压抑浓厚的煞气。
元里目光移动,楚贺潮黑发上有水雾凝结,好似一夜未睡。
听到声影,楚贺潮转头看了过来。他双目泛着通宵未眠的血丝,更显锋利逼人。
看到是元里之后,楚贺潮收回眼睛,猛地朝木柱挥刀,早已千疮百孔的木柱霎时间腰斩而断。
元里看了一会,缓声问道:“你还好吗?”
“嫂嫂,”楚贺潮答非所问,“等有机会,你教教我如何下水。”
元里干脆利落地点头,“好。”
从练武场出来后,众人一起用了早饭。
饭桌上气氛低沉,楚王与杨氏食不下咽。两人眼眶皆红着,发丝染白,像是一瞬间苍老了许多。
饭用到半途,忽然有仆人脚步踉跄地跑了过来,满脸惊慌,“王爷、夫人,大公子他、他突然变得很有精神!不止下了床,还让人送了饭烧了水,现在、现在正在沐浴更衣!”
这分明是一件好事,但这仆人却满脸绝望。因为谁都知道,病成那样的人忽然有了精神,只有一个原因,那便是回光返照。
杨氏手里的碗筷倏地掉落,她顿时耳晕目眩。
饭桌上一阵人仰马翻。
等众人匆匆赶到楚明丰的住处时,楚明丰已经换上了一身崭新的华服。两个奴仆正在他的身后为他擦拭着滴水的长发,楚明丰端坐在桌旁,正抬手饮酒吃饭。
病气好像短暂地远离了他,让这位小阁老重现了名士风流之色。他脸色红润,眼中有神,嘴角噙着微微笑意,楚王与杨氏一见到这样的楚明丰,眼泪当场就落了下来。
“爹,娘,大好的日子,你们哭成这般做什么?”楚明丰微微一笑,抬著食了口肉,请道,“这会正是用早饭的时候,爹娘请坐。夫人,辞野,你们一同坐下来,陪我用完这一顿早饭。”
四人依言坐下。
楚明丰一一抬手,为楚王和杨氏夹了筷他们喜爱的菜肴,感叹着道:“自我入了内阁,倒从未为您二老夹菜了,现下回想起来,却是诸多悔恨和遗憾。爹,娘,以后儿子不在了,你们可要记得儿子为你们夹的这道菜。”
楚王连连点头,“记得,记得……”
杨氏已经哽咽到不能自己。
楚明丰转而看向了楚贺潮同元里,他笑着为二人斟了杯酒,“我不晓得你们爱吃些什么,索性咱们三人便共饮一杯吧。”
他端起酒杯,吟吟笑着地对元里道:“夫人,为夫便祝你锦绣前程,一帆风顺。”
元里认识楚明丰才不过半月,却已经将他当成了朋友,他不发一言,直接将杯中酒水一饮而尽。
楚明丰道了声“好”。
随后,楚明丰便看向了楚贺潮。
楚贺潮拿起酒杯与他相碰,下颚紧绷出不善的弧度。
楚明丰轻笑,低声道:“辞野,兄长便祝你长命百岁吧。”
楚贺潮猛得捏紧了杯子,呼吸好像变了变,与楚明丰一起抬杯饮尽酒水。
此时,杨氏已然哭到晕厥过去。
楚明丰唤人将父母亲搀扶走,对楚王道:“儿子想要一人上路,这等画面并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