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晚饭之后, 贺大师又把他们两个人叫到了书房,长条木桌上一边一个,看着他们学习。
白子慕今天学的也是字帖,他抬眼瞧见雷东川在对面写的, 也跟着换了魏碑。
贺大师拿了一个小茶壶在手上, 一边喝茶一边奇怪道:“怎么换了字帖?子慕啊, 你之前不是说魏碑看着笨拙不喜欢吗?”
白子慕吹了一口气, 抬手把宣纸抚平:“我今天想试一页。”
贺大师自然是答应的, 白子慕学什么都快,老头也乐得教他。
白子慕自己写完一页之后, 又跟雷东川换了字帖, 趁着门口厨子来给贺大师送绿豆汤的功夫,不动声色把自己写的两张都塞到他哥那一叠作业里。
雷东川抬头看他, 还没开口就被白子慕在桌下踩了脚面, 不轻不重地提醒他别出声。
雷东川低头又继续写大字。
有这么几张作业搀和在里面,他心里就踏实了。
贺大师主要是检查雷东川的字儿, 白子慕一手好字没得说, 他就是怕雷家这小子出去给他丢人。
雷东川十张字写完,交过去之后, 果然比往常要顺利许多, 贺大师点点头放他自由活动。
雷东川起来活动了一下筋骨, 坐那一会,浑身骨头都疼, 他想了一会对老人道:“贺爷爷, 我瞧着院子里有几个麻袋, 那是什么东西?”
贺大师道:“哦, 前几天想种点花草, 陆平说给移一株绣球过来,那东西娇气,一般土养不好,特意去买了一些专供花草的好土。这两天忙,还没来得及收拾……”
雷东川撸起袖子道:“我去给您弄好啊,一会就成!”
贺大师喊他也不应,一心想去外头干活。
贺大师站在窗前看了一眼,自己都乐了,摇头笑道:“东川这小子,这么多年还是没变,一听就写字学习就偷跑。”
白子慕坐在桌前托着下巴也在笑。
贺大师转头回来看他:“你乐什么,别以为我不知道,今儿又帮东川写大字了吧?”
白子慕不答反问:“爷爷,你以前还老防着我哥,教我的时候都特意打发他出去,怎么现在他去外头干活您又不高兴了?”
贺大师哼了一声。
他早些年确实干过这事儿,那会是怕雷东川偷师学艺,后来发现这小子压根看不懂,撑死了也就能干个砸石头的活儿。
雷东川不在,贺大师也不让白子慕继续写了,把孙儿叫过来陪着自己下棋,放松一下。
两人一边下棋一边闲聊,贺大师道:“子慕,你到底怎么想的,你陆伯伯打了两次电话,你都不让他们回来,那批转运珠可都已经做好了……”
白子慕放下一枚棋子,轻笑道:“您也急了?”
“我倒不是急,就是有点好奇,你这排兵布阵我看不懂。”
“我今天跟陆伯伯说了,他们明天就启程回来,三天之后就能上一批转运珠。”
“之前为什么不行?”
“我在等何家上金柜,等他再压多一点。”
……
何家本钱雄厚,他要耗一耗。
只要何家上了金柜,一时半会撤不了,而且以何老板的性格,十有八.九也不肯撤。
贺大师手头的棋子捏在手里半天没放下,心里也想到了这一处,他早年一手建立了宝华银楼,也是见过风浪的人,转几个弯就想得清楚。贺大师抬头去看白子慕,爷孙俩相视一笑,眼睛弯起来的弧度一样。
像是一大一小两只狐狸。
*
三天后。
宝华银楼的一位大师傅陪同方锦一同回了东昌。
宝华银楼这次来的人姓马,叫马劼,他在宝华银楼多年,论起辈分来只在陆平之下,一来了就直奔工作室那边,见了贺大师先喊了一声“师父”,一句话都没说,眼里就泛起了泪花。
贺大师:“……”
贺大师头疼得很,催他起来:“去去去,要哭上外头哭去,瞧着心烦!”
马劼连忙用手背擦了擦眼角,嘴角努力挑起一点,笑着道:“师父您看我,这么多年每回都在梦里才能瞧见您,我这实在太想您了,一见面没忍住……我的错,我的错,再也不哭了!您说的对,咱们师徒见面,这是好事儿,我以后就留在您身边,好好孝敬您老人家,哪儿也不去了!”
这话跟机关枪似的突突突说出来,马劼也恢复了精神,大马金刀站起身,就要往贺大师身后站过去。
贺大师躲都来不及,挥手道:“谁说了!我总共就说了一句话,不是,谁让你留下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