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
绿皮火车轰隆隆一路由南向北,一夜过去,窗外景色也由绿色逐渐变为荒凉。
靠窗坐着的一对母子神情疲惫,小孩儿蜷缩在妈妈怀里揉着眼睛,像是刚醒,模样约莫五岁上下,十分漂亮,窗外阳光落在他脸上浮起一层金色,浅色的瞳孔中带起一些琥珀色的光泽,水润润的,明亮剔透。头发不知道是不是睡了一夜的关系有些卷翘起来。小孩自己大约也是知道有些乱,被妈妈喂了一小杯热水之后,就用手指专心致志梳理头发,几下之后反倒是弄得更翘了。
对面的旅客瞧了一眼,咧嘴笑道:“哟,还是个小卷毛儿~”
小孩有些不好意思地缩进妈妈怀里。
对面的人挺热情,打开铝皮饭盒分了一块核桃酥过去:“来来,吃块点心,你这孩子真省心啊,昨儿晚上一声都没听见哭!”
不管什么时候,坐长途车最怕遇到带小孩的人,对面那几个人穿着一身工装棉服,分点心的那个鼻梁上还架着金丝边眼镜,一看就是工厂里的技术人员,他们赶路奔波,原本瞧见带孩子的人心里叫苦,以为一夜难眠,没想到这么小的孩子出远门竟然安安静静,乖得不行。
“同志,你也去东昌?”
“是。”
“带着孩子一路不容易啊,回去探亲?”
“嗯,娘家在那。”
女人话不多,说话也斯文,她脸色还有些苍白,眉头也时不时皱起,像是有心事。
怀里的小孩吃一口桃酥饼,就举起来喂妈妈一口。
女人低头替他理理头发,小声让他自己吃,小孩儿就乖乖捧着酥饼吃。
对面的人还想再问,但瞥眼瞧见她们母子手臂上的黑袖章,张了张嘴又闭上了。
火车开了三天两夜,好不容易到了东昌火车站。
一下车,女人就一手拎着黑皮包一手紧紧牵着孩子,匆匆挤入人流中。
*
东昌是座小城。
以前多是小四合院,后来厂房修建,划分了片区,几个大院也是相通的,顺着羊肠砖道一路走进去,多询问几次也就能找到家了。
女人一路打问着找到地方,到了门口就听到里面的锣鼓混着哀哀哭声,她红了眼眶,蹲下身整理了一下小孩身上的衣服,低声叮嘱道:“一会进去别怕,跟着妈妈,知道吗?”
“嗯!”
推开大院铁门,靠东边第一家正在做白事,外面堆着十几只花圈,还有不断前来吊唁的人。
大院里其他几家住着的也有来帮忙的,不停走过的人和刺鼻的烧纸火烛气味陌生的很,小孩忍不住伸出手去揪着妈妈的衣角,听着女人哭喊了一声“爸——”,母子连心,女人刚一哭,小孩儿就跟着红了眼眶,大颗大颗眼泪滚下来,小声啜泣个不停。
里面很快有人扶着一个老太太走出来,女人喊了一声“妈”,老太太在她胳膊上打了两下,抱着哭道:“你怎么才来,你怎么才来呀!你爸一直念着你的名字,他不肯闭眼,就是想见你一面……”说到后面,又把女人抱紧了,哭了起来,“你这狠心的孩子!”
老太太腿上被人轻轻推了一下,一个小家伙硬挤到中间,自己怕的不行,但还是坚定地挡在前面。
董姥姥低头看了一眼,就知道这是她家的小外孙。
白净漂亮的模样,和她闺女小时候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尤其是含着两包泪抬头看人的时候,又可怜又倔强。
她嘴动了动,还是松了口:“带着孩子一起进来吧,给你爸磕个头,上个香。”
老太太的泪已经流干了,可瞧见小女儿给老伴上香,还是落了泪,拿帕子擦了又招手让那小孩子过来,问道:“叫什么名字?”
“叫子慕,白子慕。”女人——董玉秀忙带着孩子过来,小声道。
老太太眼睛只看着孩子:“没问你,我问他呢。”
小孩儿有些怯怯的,但还是听妈妈的话,喊了一声“姥姥”,许是隔辈亲,一小声喊完董老太太脸上神情也松弛了许多。
董姥姥身体不好,被扶着去休息了,董玉秀就带着孩子跪在那烧纸。
白子慕年纪小,对周围一切懵懵懂懂,只紧紧依偎在自己妈妈身边。
董玉秀带着孩子从南方回来,穿戴的和北方小城里的不大相同,尤其是白子慕,身上穿了一件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