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独山不在生死簿残页的笼罩范围之内,通幽所见,自不能多么详尽,但这自然难不倒他,初成的意志,配合他的手段,自可问出想要的东西。
只是,他到底不是嗜杀之辈。
十数年风雨走过,杨狱从不认为自己算是寻常意义上的好人,杀人如麻都不足以形容他。
可他,却并不嗜杀。
他持戒‘不法’,心中足有一杆尺子,有所杀,亦有所不杀。
诚如戒色所言,如今之禅宗,乃至于佛门,几无持戒的土壤,沉迷享受,好逸恶劳者众。
但终归也是有着良善之辈,全杀,自不至于。
更何况,达摩请他代为清理门户,却不是覆灭禅宗,因而,杨狱难得的手段温和。
除却其中的确罪大恶极之辈,绝大多数违逆禅宗清规戒律,却并无大恶者,他也不过是废去武功而已。
山林之中,血腥气颇浓,受不住丢失武功的巨大落差,哀嚎声传荡,十里都可闻听。
“杀神,杀神……”
走出山林,伏龙寺诸僧远远的避开,不少和尚手脚都在打颤,他们,也没有能逃过毒手。
足有六人被废去了武功,其中甚至包括着伏龙寺当代主持,戒杀……
“阿弥陀佛……”
荒山之巅,回看了一眼远离自己的诸多师兄弟,戒色的神情复杂,合十的双手也不住的颤抖。
十数年养育,二十年传功授艺,他自然不忍自家师尊被废去武功,却又怎么阻拦得住身边这位。
呼呼~
山崖畔凸起的青石上,杨狱盘膝静坐,垂眸云海,神飞冥冥。
对于此时的他来说,处理这些和尚自然算不得什么负担,无论是心理,还是武功。
那伏龙寺名为戒杀的老僧,武功不逊虚静多少,更有异术在身,但也没有废他多少手脚。
他的心思,九成都在那隐没虚无之中,他都无从追寻探查的仙魔幻境之中……
“杨施主。”
看着风中静坐的杨狱,戒色突然开口了:
“假如,一位你极亲近之辈,做下了不可饶恕的罪恶,你该如何?”
“小和尚心中到底有些不忍愧疚,甚至有些埋怨我?”
他的心思,杨狱洞若观火,也知他为何有此一问。
戒色沉默一瞬,又问:
“杨施主还未回答小僧。”
“你是想问我,是否一视同仁,心中是否会因为远近亲疏,而有双重标准?”
杨狱回首,淡淡的看了他一眼:
“你想要什么样的答案?”
又是一阵沉默,戒色垂下头,涩声道:
“我禅宗的宗旨,是持戒、明心、见性,意在摒弃六欲七情,得见本我真性……
可人性如此,真能做到吗?”
“做不做得到,终归要看自己……”
俯瞰云海,感受风吹,杨狱不由得想起那位赵王爷。
“你问我,极亲近之辈犯下无可饶恕的罪恶,我会如何……这个问题,数月之前,赵王爷也曾问过。”
人非圣贤,远近亲疏乃是本性,杀伐果断如张玄霸,面对生母,也难以痛下杀手。
换位处之,他也未必就能成。
只是……
戒色抬头,好奇他是如何回答的。
“我回;‘我不会遇到这样难以抉择的处境’。”
杨狱很认真的回答,一如数月之前:
“世间事,太多都只是一念之差,若懂得规避,则可避免……”
赵王之遗憾,是其所行之法,已将在麟龙道大成,继而推向天下之时。
对于家眷、亲近之辈有着倏忽,最终,在有心人的推动下,功亏一篑。
“这,不是回答。”
戒色木然看着他。
“杨某也非圣贤……”
杨狱极不喜欢这种无中生有的问询,可也没有避而不谈。
他自不会相信那对善良了半辈子的老夫妻,会晚节不保,也相信自己留在他们身边的人与‘活死人’。
“若真有那么一天……杨某,自会对得起自己的‘心’。”
“如此,小僧明白了……”
戒色深吸一口气,突然,却又像是蓄谋已久,真气鼓荡上涌间,竟也废去了自己的武功。
“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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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口逆血喷出,这小和尚面色煞白一片,踉跄跌坐,气血两虚,神情却是有些如释重负:
“小僧这一身武功,皆师尊传授,还给他,也是应有之意……”
杨狱没有拦阻,这和尚死脑筋他是早有领教,故而,见他看向自己,也不安慰:
“依着民间的规矩,借人钱财,十两借,也得还个十二三两,按理说,还了这身武功,也得搭个一手一脚才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