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家的晚饭吃得很早。
不到五点,顾爷爷跟从前是大家闺秀的奶奶便领着十二岁的顾盼从舞蹈培训班回来。
顾盼小妹妹从小剪着男孩子的头发,上小学前但凡第一次见她的大人无不称一句‘这男娃娃真好看’,如今虽留了小辫子,整个人也文静不起来,买了个大饼子吃了个满嘴油,回家后便吊儿郎当一屁股往二哥旁边坐下,蹬了一脚二哥顾鼎的屁股,说:“吃饼子吗?”
顾鼎眼睛勉为其难从电视上挪到小妹身上:“吃。”
小妹嘿嘿一笑:“我一个人吃了两个大饼子,你的在我肚子里。”
顾鼎立马跳脚:“奶!你看她!她把我饼子吃了!”
爷爷奶奶一回来就去厨房把带回来的晚餐摆盘端上桌子,闻言很是温柔的奶奶无奈笑了笑,说:“这儿还有呢,小盼逗你你也信。”
总板着脸的顾爷爷叼着老烟杆儿没说话,看见大孙子顾眠从厕所出来,才招呼众人说:“吃饭了,眠眠过来坐。”
顾眠连忙上桌,看了一眼还在打闹的弟弟妹妹,干咳了一声,大哥的威严便在这里体现了个淋漓尽致,两个小的瞬间鹌鹑似的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乖乖也上桌。
顾家的菜品一向单调,两个老人都不会做饭。
顾爷爷本名顾亭芳,曾是个老军人,吃的东西只要熟了就觉得可以了。
奶奶本名柳儒絮,是更南方那边某个大地主家的小女儿,曾裹过一年脚,家里人在那个年代走散了,只留下个玉镯给她,很年轻就嫁给了退伍回来种田的顾亭芳。
旁人都不晓得奶奶从前家里到底多富,是多大的地主,奶奶也从来不说,爷爷更是不问,只是家务活什么的,顾爷爷全权包揽,做饭自然也是顾爷爷主厨,不让奶奶动手。
顾爷爷拿手的大菜叫一锅炖,什么都乱七八糟往里面放,顾眠吃了这么多年依旧吃不惯,但是红薯粥却很喜欢,因着他的这份喜欢,顾爷爷硬是不动声色给他做了十多年的红薯粥,觉得他爱吃,所以绝不做其他。
今日又是红薯粥配外头买的大馒头和油圈。
顾眠捧着红薯粥小口小口喝着,跟爷爷奶奶闲聊。顾爷爷话少,奶奶却喜欢在饭桌子上跟几个孙辈说话,说起回家时碰到的从家里出来的陌生小孩,得知居然是老邻居家真正的孙子陆挽刚,登时感慨道:“真是跟戏文里差不多啊!”
顾眠点点头,心想的确。
“只是可惜了,撼城那么好的孩子,大概过不了多久就要走了,陆老头肯定舍不得……谁能想得到啊,养了十几年的孙子,突然是假的,是别人家的,嗐……”眉目秀气的奶奶叹了口气,好奇似的问顾眠,“你晓得撼城咋想的不?”
顾眠略有点心虚地眨了眨眼睛,老实巴交说:“他说他还是希望留在这边,大概是觉得不习惯吧,上个月才晓得自己身世有问题,是我我也接受不了,毕竟又不是被拐卖过来的,陆家都把他当亲生的养,需要时间消化吧。”
他说得太多了,说到后来简直是在帮陆撼城找借口。
他们像是共犯,他是不为人知的主谋。
“也是。”奶奶还是叹气,“听说陆家老大跟媳妇儿王惠连夜赶回来,跟那边见了一面,也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
顾眠也摇头,忽地听见外面有汽车驶过的声音,好奇望了望窗外:是陆家的小轿车。
千里迢迢从深圳回来的陆家老大和王姨在车里激烈交谈着,携着疲惫,甩着车尾灯,在窗外一晃而过。
顾眠瞬间一口把剩下的稀饭都灌进肚子,站起来就说吃饱了,想往陆撼城那边过去,但很快又收回了脚步,缩进自己的房间抱着高一的课本预习,只不过心思完全不在书上。
他这样反常,客厅里还在吃饭的顾家众人很能理解,是最好的朋友呢,跟连体婴儿没差的两个人,忽地一个或许要走,另一个自然不会安稳。
顾爷爷瞧了一眼大孙子的房门,沉默了一会儿,背着手说要出门一趟,结果左拐右拐去了陆家,入了大院子,连看门狗都朝顾老爷子摇尾巴,顾爷爷则对着屋里喊:“老陆!”
背着手走进根本没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