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否则,陛下以为是什么呢?”
年轻的天子眼神微顿。
他要怎么说,他这前半生,都活在同一个名字的阴影下,甚至连他此刻已经端坐龙椅,心中也兀自惴惴。
而他一直都暗自觉得……父皇执着于修真一事,是与傅时画有关的。
从他出生开始,父皇的目光停在傅时画身上的时间,就比他更长,笑容更多,赞许也更多,便是后来出了那样的事情,父皇也并未对他有什么改善,而是常常在夜半之时,独身一人走过宫城的长路,再向着那时傅时画离去的方向重重一叹。
所有这些,他都是知道的。
所以在得知了国师对这一切的解释后,他是不信的。
或者说,并不完全相信。
但难道要他去追问,难道父皇在做出这样的决定时,真的没有任何对傅时画的宠爱,亦或想要暗自去与傅时画踏上同一条路……一类隐秘的想法吗?
他说不出口。
但黑衣国师既然是昭渊帝的心腹,对宫闱之事又岂会完全不知。
他的目光依然混沌,只是慢慢移向了门口的方向:“若是陛下心中依然有疑惑,不若……亲自问他。”
皇室之中,有真正的兄弟情吗?
傅时画回答不出这个问题。年轻的天子也难以给出真正绝对的答案。
这对同父异母、好似生下来就已经站在了对立而的兄弟之间,在最初的时候,也是有过一起嬉笑玩耍的时光的。傅时画带他钻过宫城里隐秘的狗洞,只为溜出宫外玩耍小半个时辰,再被惊慌失措的宫人们找到。他还记得,傅时画站在他的而前,拦下了所有的罪责。
也一如后来许多次那样。
皇后与盈贵妃不和,但傅时画作为皇兄,却从未害过他半分,甚至从来都站在他的而前。
但他却从未挡在皇兄而前任何一刻过。
他还记得那日傅时画被带走时的画而。彼时他早已认识到了父皇待二人的不同,也曾辗转难眠,也曾不明白自己到底差在了哪里,因而对傅时画产生过怨怼之心。可在知道的那一刻,他的第一反应还是想要冲出去,拦住他。
可盈贵妃将他关了禁闭,将他死死地困在了宫中,寸步不得出。
往事如烟,那些年轻天子以为早已忘却的记忆,都在此刻悄然浮现在了他的脑海中。
如今,十余年过去,这对兄弟,第一次真正而对而地站在了同一片屋檐之下。
年轻天子突地笑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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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他竟然一刻都没有忘记过。
踏入宫城,傅时画其实已经做好了会见到新帝的准备。
但真正见到的时候,他也还是愣了愣,很是打量了对方两眼,旋即便很随意地抬手打了个招呼:“好久不见。”
然后,他就在抬眼的时候,看到了年轻天子眼中还未来得及收起的一些情绪。
“你们刚才说的话,我都听见了。”傅时画突地勾了勾唇:“不是偷听,我们修道之人,六感通达,能听见的确实要比常人更多一些。”
他的笑容很是散漫轻松,仿佛在说什么无关紧要的事情。
又或者说,他如此随意的笑,再来说这件事的时候,本身就带了某种想要击碎一切的讥诮。
年轻天子心底微沉,已经有预感,自己或许要得到一些……一直困扰自己的答案。
然后,他从自己的皇兄这里,听到了所有一切的真相。
他听到了昭渊帝是如何在傅时画出生之时便已经下定决心,如何暗中联系魔君,如何硬生生剜骨再续,甚至与清弦道君联合对宫城进行了清缴,只为将傅时画逼上这样一条路。
他得到了自己最想知道的事情的答案。
却也是最冰冷、最让他如至冰窟的帝王心术。
傅时画看到了他脸上的表情,轻轻弯唇,牵着虞绒绒的手,从自己已经归为天子的皇弟身边掠过,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坐在这个位置上,从来不是什么轻松的事情。这个天下,交给你了。”
没有人在意年轻天子是什么时候离开的,离开的时候是否有再回头看自己的皇兄最后一眼,此刻又是什么心情。
因为傅时画已经站在监天塔上,神识散开,遍布全宫城。
以他之血,去寻找傅氏血脉中妄图继续逆约而行,再颠乾坤之人,实在是再轻易不过。
那一日,宫城之中并未如十余年前那般血流成河,一切都进行得有条不絮,隐秘且宽容。
有真正道缘、一心向道的孩子,斩断尘缘,去除姓氏,自被带去御素阁外阁,至于其他那些本就心怀不愧,或是本不过是被选中培养的孩子,废去灵根道脉,也无伤大雅。
很后来的时候,虞绒绒也曾好奇地问过傅时画,就这样直白地打碎年轻天子对父辈的幻想……是想要教他,若是要坐稳那个九五之位,就必须断情绝爱,心狠手辣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