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很清楚,若那主使者还没死心,即便她一直藏在客舍里,他们也迟早会找上来。
倒不如随意些,到时候是战是逃,都无所谓。
如此想着,长宁只拿了剑,便推门出屋,打算在附近转一转。
可刚出到廊道,将要下楼,却发现廊前站着四五个人,将本就不宽敞的走廊堵得严严实实。
而在最前面的那男子,头戴帷帽,看不清神情,直愣愣地站在廊道最中间,动也不动,像一尊活体雕像。
长宁搞不懂这群人是在做什么,可那数道几乎黏在她面上的目光,却让她很是不适。
她蹙眉看着眼前挡路的男子,等了一会,仍没见男子挪道,终于没了耐心,冷冷开口:“让让。”
听得那清冷声线,江衡只觉脑中一阵轰鸣,魂飘天外,连意识都飘忽离体。
他宛若一只牵线木偶,动作僵硬地往墙边靠去,可帷帽后的一双眼仍目不转睛地盯着长宁。
见江衡退开,后面众侍从也慌忙往两旁靠,生生让出一条宽道来。
长宁神情冷冽,走经江衡时,却停了下来,微微偏头,与帷帽后的那双眼对上,声调极冷:
“再看,就挖掉你的眼睛。”
此话一出,众侍从皆是一哆嗦,倒吸一口凉气。
竟然……竟然有人敢对少主说这样的话。
而更令他们惊掉下巴的是,他们少主没有半点要动怒的意思,反倒缓缓抬手,摘掉了头顶帷帽,露出一张温润俊逸的面容。
“是在下……唐突了姑娘。”
江衡声调喑哑,不比平常清润,话语间,他仍与长宁对视,目光灼灼,不放过长宁眼底任何情绪变化。
江衡生得一双妙眼,形若桃瓣,抬眸垂眼间,眸中自蓄有一汪情意在,偏偏又生得一副谦谦君子的面容。
这样的气质,最是招姑娘家喜欢,被这样一双眼深情望着,无数芳心便这么跌了进去。
可长宁只觉这目光粘稠至极,隔着这样近的距离,令她愈发不适。
“阿宁。”
熟悉的声音自后方响起,带一点轻微的委屈,“出门怎么也不和我说。”
慕辞慢慢走近,极自然地去拉长宁衣袖,目光在拿着帷帽的江衡身上扫过,眼神意味不明。
他轻轻扯了扯长宁衣袖,仍看着江衡,带一点撒娇意味地问:“阿宁姐姐是遇到熟人了吗?”
他总能将言行把控在一个长宁尚能忍受的范围内。
长宁果然没有在意他的靠近,收回目光,很冷淡地道:“怎么可能。”
“不过是个听不懂人话的陌路人罢了。”
听到“陌路人”三字,江衡面色微变,如何也不能维持温润的面具。
慕辞长长“哦”了一声,露出笑容:“既然不认识,那我们走吧。”
“这附近有间糖人铺子,里面糖人做得很巧……”
不高不低的细碎话语传来,慕辞拉着长宁衣袖,和她不近不远地并排走着,一直到要下楼才分为一前一后。
落在江衡眼中,只觉这一幕扎眼至极。
而长宁那句“陌路人”的话语仍在他耳畔回响,他一颗心几乎沉入深渊,脑中还回映着她望向他时毫无感情、只带着些厌烦的眼神。
那眼里,无爱无恨,无悲无喜。
阿宁……不记得他了。
他想要她恨他,想要她爱他,想要她一切极端的情绪都为他绽放。
如何也无法忍受,她视他如陌路……
“少主……”
望着两人消失在楼梯口,一侍从大着胆子,颤巍巍地问,
“刚才那姑娘……真的是长宁仙子吗……”
虽然他们都晓得,两百年前,那长宁仙子便殒命废渊,连魂魄都消散得彻底。
可眼下只有这个可能,才能解释少主为何在方才那般情形下仍未动怒,甚至……卑微如斯。
江衡手捏着帷帽,帽沿已然被捏得变形,他抬眼看向那问话的侍从,目光森然地看着他的唇。
那意思再明白不过。
侍从骤然变色,连忙捂着嘴退后,不敢再发出半点声响。
其余侍从皆是噤若寒蝉,连挪动都不敢,只怕在这时招了少主的眼,丢了舌头或手脚……
江衡慢慢低下头,看着地上那摔得四分五裂的玉骨折扇,眸色愈沉。
可看着看着,他突然又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