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是理查德第一次看到死去的秃鹫。
奥卡万戈三角洲里每时每刻都有动物在受伤、死去, 没有哪个长期生活在前沿营地的保育员会为了一只秃鹫的死亡心神动摇......真正让他、让李感到毛骨悚然的是它临死前那诡异的飞行姿态。
众所周知:秃鹫是食腐动物。
“食腐”意味着更强大的免疫系统,也意味着更低的炒作价值。普通的微生物难以杀死它们,偷猎者也很少把它们当做第一目标, 所以当有秃鹫离奇死去时, 理查德很难不去思考——
这是一次偶然事件?
还是更大的危机的征兆?
二代象群急于向他们介绍新生儿的行动是不是受到了这一不知名危机的影响?在人类没有看到的地方,又是不是有更多动物正在默默地死去?
明明风景依旧,这一刻,他却如坐针毡。
因为身负照看其他小象的任务,而且掉落在树林里的动物也不太好寻找, 两名保育员考虑再三还是没有选择调过船头。好不容易捱到回转营地,连观察报告都来不及写, 两人就直奔办公室, 报告了今天在树林里看到的异常情况。
“我有种很坏的预感。”理查德最后说,“前面两周一直在躲人, 今天本来是去碰运气, 结果达达忽然着急把幼崽带出来......亚贾伊拉完全不像有准备的样子......我觉得我们得找人帮忙。”
露皮塔看向李,后者正在拼命点头。
所谓的“找人帮忙”, 除了和附近活动的调查员共通信息之外,就是报告到野生动物和国家公园管理局那里, 要求对方派出调查员。
在野生动物保护区, 鲜少有什么“小题大做”的事, 永远只有观察得不够仔细、想得不够多。
去年旱季, 科瓦萨尼营地就曾经通报过两头野象的死讯——因为遗骸完整,乍一看不像是偷猎者所为,科瓦萨尼担心死亡事件会和病毒有关。接到报告后,管理局迅速派遣调查员赶到现场,最后发现是泥塘里被投放了氰/化/物。
这种类型的投/毒调查起来还算快的, 但在有关部门把泥塘锁定并处理好之前,还是有不少动物死于非命,要是科瓦萨尼营地晚点报告,或者干脆没有报告,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露皮塔和雇员们有一样的担心,没多想就拨出了求援电话,那头答应会派遣专员来调查情况,但调人需要时间,调查也需要时间,为了确保二代象群的相对安全,现阶段就只有让雇员们做好防护盯紧些,也便于追踪还未被命名的“危险”。
由此,理查德和李开始了打卡坐船之旅。
天还蒙蒙亮就有一个人抱着补给冲进越野车,下午换班,太阳西沉时才启程折返,光是照片就拍了一大摞......两名保育员不愧是这些年来最了解二代象群的存在,没多久就找到了更多异常。
最明显的——象群在不断移动位置。
如果说过去几年它们的活动都还算规律,定位器发回来的路径图基本都是在某几个区域里团来团去的毛线圈,那么这段时间,路径就已经从毛线圈变成了不平整地面上胡乱流动的水。
理查德和李都短暂地怀疑过它们是想走回营地去避难,但不知道为什么总在最后关头改变主意,就好像领头者还在估量形势、计算得失一样。
说到领头者,就不得不提另一处很明显的异常——达达开始频繁地“发呆”。
喝水的时候忽然歪头,乘凉的时候眼神游移,洗泥浴的时候半心半意,甚至在吃饭的时候,她都会嚼着嚼着就停下动作,过许久才晃一下鼻子。
头象的行为直接影响了和它走得很近的曼苏尔,每当前者开始发呆的时候,后者就是会忧心忡忡地左顾右盼,有时,它们鼻尖碰着鼻尖,但那不太像是以往用来表达亲近的某种刻意的动作,而更像是两个出神的人不知不觉地靠在了一起。
它们在聆听着什么呢?
理查德总是这样询问自己。
如果正在被观察的安澜和诺亚可以阅读到保育员心中的愁思,可以不受怀疑地“口吐人言”,他们一定会用摩斯电码说出这个问题的答案——
近日里,没有别的,只有噩耗。
很难想象数周前他们还沉浸在纯然的快乐之中。
二代象群的第一只幼崽完全继承了亚贾伊拉的直率,非常活泼,非常好动,缠住任何一个长辈都不肯放手,哪怕对方忙着糊泥巴、吃饭,没空和它玩,它自己都能兴冲冲又傻兮兮地玩半晌。
安澜和诺亚立刻爱上了这头小母象,起个名字都再三修改,只恨没法反映出它讨人喜欢的性情。
亚贾伊拉有不足的地方,她总会及时补上,诺亚有心帮忙,可没法靠太近,只好在远处眼巴巴地张望,以至于被她嘲笑是在“隔空吸崽”......但他们还没高兴多久,就听到了接二连三的坏消息。
垂死的叹息,送别的哭泣,余烬般的哀悼。
那是安澜幼年时期在人类村落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