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珩闭目不语, 睡着的人不该说话。
沉默的时间显得格外漫长,就在虞珩以为纪新雪已经离开,心情更加复杂的时候, 忽然听到身后响起窸窸窣窣的声音。
是布料摩擦的声音, 距离他很近。
纪新雪没离开, 仍旧在床的另一边坐着。
虞珩竭尽全力的克制想要继续往床内挪动躲着纪新雪的想法, 却难以控制猜测纪新雪正在做什么的念头。
阿雪肯定听到了他刚才和林蔚说的话, 会不会生气?
不必思考,虞珩能笃定这个问题的答案,会。
纪新雪只是对身边的人大度, 不是没脾气,知道自己被骗,尤其是被信任的人欺骗, 不仅会生气,还会伤心。
就像他在昨天之前,他以为他可能与任何人生气,唯独不会对阿雪生出半分不满。
因为想到纪新雪可能会生气而心软的虞珩, 回想起昨日在马车座位下感到的震惊和所受的折磨, 顿时失去面对纪新雪的勇气。
从被金吾卫从马车中救出到现在,他只要闭上眼睛就会产生回到马车中与纪新雪紧紧纠缠在一起的错觉, 仿佛所有感官都集中在手臂上, 无时无刻的在提醒他。
他青梅竹马的未婚妻,他的阿雪, 是
虞珩无法接受这个结果, 他试着说服自己,说不定在断木砸下来后他和纪新雪一同昏了过去,脑海中留下的离谱念头是荒诞梦境对他开了个玩笑。
如果阿雪真的是郎君, 陛下怎么可能答应他的求亲?
虞珩难以避免的想起他被松年‘骗’走,再也没要回来的紫玉蝴蝶。
当初定下口头婚约的时候,他将从安国公主虞卿到他,五代人都戴过的长命锁作为信物,尚且是嘉王的长平帝回以大虞只有一块的紫玉蝴蝶。
在猎山行宫,先帝驾崩,罪人和蒋氏不服长平帝登基,连夜奔回长安,试图在长平帝之前占领长安。
彼时守卫长安的主将是戎广,已经得到他许诺安国公主府左卫将军之职的左卫中郎将戎冲是戎广的亲弟弟。
松年奉长平帝的命令要他代长平帝说服戎冲去拉拢戎广,将罪人和蒋氏拦在长安城外,暗示他可以用紫玉蝴蝶取信于戎氏兄弟。
起码在长安城内,无人不知这块虞朝只有一块的紫玉蝴蝶被被焱光帝赏给爱妃苏妙,从长平帝出生起就戴在长平帝身上。
虞珩自然希望纪新雪能成为公主,更自由的活着,他按照松年的提示,用紫玉蝴蝶拉拢戎家兄弟,戎冲带着紫玉蝴蝶连夜赶回长安说服戎广。
最后戎广确实将蒋家和罪人拦在长安城外,在长平帝扶先帝灵柩返回长安的时候亲自出城跪迎长平帝,虞珩却再也没见到过紫玉蝴蝶。
他管当初带走紫玉蝴蝶的戎冲要信物,戎冲说已经将紫玉蝴蝶交给戎广。他又去找戎广要紫玉蝴蝶,戎广却说已经将紫玉蝴蝶交还长平帝。
虞珩去找长平帝讨要紫玉蝴蝶时,长平帝言紫玉蝴蝶在戎广手中被损坏,已经命人将紫玉蝴蝶送去已经避世的雕刻大师处修补。
当时虞珩不是完全没有察觉到异常,他怀疑过长平帝想要毁去口头婚约,但长平帝对他很好,不仅在登基后就命礼部将祖辈传给他的封号给他,让他成为名正言顺的襄临郡王,还处处优待于他。
太学中诸多宗室子弟,只有他能与皇子公主一般有两名伴读,相熟的人无不说长平帝是以半子待他。
就连虞珩故意当众道出他和纪新雪的婚约,以至于他们的婚约在长安中传的沸沸扬扬,长平帝也没因此露出任何不快。
久而久之,虞珩便放下了提起的心,将紫玉蝴蝶之事忘在脑后。
此时此刻再度想起当年之事,虞珩的心情复杂极了。
他不仅无法通过长平帝亲自答应他的求亲而证实在马车内受到的惊吓是梦境,反而不可避免的通过这件事想到长平帝尚未登基时的恶名。
‘虎毒食子、以子求宠。’
嘉王爱子之名同样传遍长安,所以亦有人赞嘉王孝父胜于爱子。
越来越多的细节争先恐后的浮现在虞珩心头。
从出生起就被软禁七年的纪新雪言语间从未对长平帝有过埋怨,语气中对长平帝的依赖和信任远胜于和纪新雪相依为命七年的钟淑妃。
纪新雪从不会与小娘子过于亲近,金明公主经常抱怨纪新雪从不与姐妹们同睡。
三年前先帝还在时,纪新雪生了场大病后嗓子落下病根,嗓音比旁人沙哑,自从先帝驾崩后,纪新雪的嗓子立刻开始好转,已经两年的顽疾在短短半个月内痊愈
睁着眼睛望着床幔从天黑熬到天亮,虞珩再也没有任何自欺欺人的余地。
他没有做梦。
青梅竹马的未婚妻子确实是个男人。
他甚至没办法理直气壮的去怪谁。
怪长平帝?
是他因为长平帝将纪新雪的表兄带在身边教导而心慌,主动去请清河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