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仍未落于山后,还未到黄昏之时。
满山红叶中,黑衣人仿佛已经等了很久很久了。
无论是他,亦或者是他们,都没有着急,黄昏渐临,时辰也快到了,那个人一定回来,他们并不着急,却情难自己,难免心中的情绪。
黑色所象征的,是悲伤,是不祥,是死亡,而它所象征的意思,正如是一个剑客的一生。
剑道之路,总是悲伤的,这是一条孤独的道路,陪伴在剑客身边的永远是不详之剑,直至死亡方能结束。
然而持剑人又能得到什么?
过程是刺激的,得到胜利的刹那,是得意,是得志,是欢愉,然后是慢慢似无尽的空虚与寂寞。
谢天灵乃点苍掌门,号称天南第一剑客,平生纵横南方,无一敌手,可是他却曾在郭嵩阳手下败过三次,每次都败得心服口服。
郭嵩阳也饶过了他三次,因为从第一次开始,在击败谢天灵的时候,他就得到了满足,得到了充实。
决出胜负的那一瞬间,总是最刺激的时候,
谢天灵挑战了他三次,每一次都给他带来了不同的刺激感,这是郭嵩阳所追求的东西。
空虚与寂寞是来忍受的,自从谢天灵再没勇气对他使剑后,郭嵩阳已经忍受了七年时间。
而今他似乎可以从无尽空虚中得以解脱,又定然能得到了前所未有的刺激与满足。
他相信自己一定能得到!
只要见识到那种他不可想象的剑法,只要这愿望能够达到,败又何妨?死又何妨?
夕阳满天。
时候到了,而人也来了。
依是那一身如雪白衣,依是那一脸悠然神情,依是那淡淡的笑意。这些都不重要,最重要的是,剑在他腰间,人已经来了。
木叶萧萧,却没有足音。
郭嵩阳一转过身,目光立刻被人与剑吸引。
他手里也有剑,剑虽还没有出鞘,但剑意已在凝实,在冲激,在回荡。
任意道:“我来了。”
郭嵩阳问道:“你就一个人来?你妻子呢?”
任意淡淡道:“在家里等我回去吃饭。”
郭嵩阳沉声道:“他很信任你。”
任意微笑道:“我本就是个值得被信任的人……当然,也许她们只相信我的武功。”
郭嵩阳沉默了,任意也不打扰他,就那么杵在那里。
片刻,郭嵩阳道:“你这样的人,有过对手?”
任意颔首道:“两个,或者是三个,一个剑客,一个老头,一个道人。”
郭嵩阳道:“他们全死了?”
任意十分平静地,说道:“死了,他们都死了,三人都死在我剑下。”
郭嵩阳忽然问道:“那么现在呢?”
任意看着他,笑道:“我不想骗你,你还不配做我对手!”
郭嵩阳紧握着铁剑的手,已是微微颤抖,他语声亦是非常激动的道:“所以,你这在可怜我?”
任意摇头道:“这世间无一与我抗手之辈,无一与我论道之辈,你不配,其他人更不配,但像你这样的人,却值得我拔剑,你可以死在弦音剑下。”
郭嵩阳一字字道:“我只值得你拔剑?”
任意额首,笑道:“这已经足够你骄傲的了。”
这番话说的,是如此的自然,是如此的自然而然;落在众人耳内,仿佛也是这么自然一般。
郭嵩阳死死的盯着他,目光锐如剑锋。
良久,他忽然笑了笑,道:“足够了!”
任意也笑了笑,已没有了任何话语,两个人都不说话了,但其他三个人都知道,这一战开始了。
郭嵩阳目光死死锁定着身前之人,剑在手中,却仍未出鞘,他似乎在等着什么。
而任意亦然嘴角含笑的看着身前之人,剑在腰间,他好像也在等着什么。
山坡上,孙小红忍不住问道:“他们为何还不动手?”
李寻欢沉声道:“郭嵩阳在等个出剑的机会,他在等一个疏忽,在等一个破绽。”
孙老头淡淡道:“而任意只是在等郭嵩阳出剑。”
孙小红眨着眼,看着那悠悠然然的人,又忍不住道:“可是我怎么瞧那人身上全是破绽,郭嵩阳为什么还是没有拔剑?即便是我都瞧出十八处破绽了!”
李寻欢叹声道:“未曾直面他的人,永远不知他予人到底是种什么样的感觉。看似全身上下都是破绽,但你根本难以出手。”
孙小红皱了皱眉,道:“我倒是什么也没瞧出来,也没感觉到什么。”
孙老头也叹道:“正是因为有些人什么也没瞧出了,所以他们都死了。”
听到爷爷的话,孙小红瞥了下小嘴,问道:“那到底是什么感觉?为什么对他会难以出手?”
李寻欢喃喃道:“那是种既死的感觉,那种感觉好像就在告诉你,出手必败,出手必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