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卫所。那里正是和法国人交界处,法国传教士深入森林草原,当地土著多有信奉天主的。”
“所谓交质,便是朝廷要扣押一些人的孩子作为人质。一是附近原住民家庭的子嗣,二是去往那里垦荒的家庭的子嗣。”
“当然,说是作为人质,也不过是叫他们在学堂读书。既是要读书,那么不免要各个学问都学。天文地理、算数农工,还有古圣之言。”
“我们实学派的人,先生想来也知道,对先贤之言,不过略知一二。纵有课本,但其中诸多典故、细节……兴国公之前曾戏言道,固然说茴香豆的茴字有四种写法是个无甚大用的事;但若读辛稼轩词,知道茴字有四种写法的,多半比不知道茴字有四种写法的更容易知道里面的典故。”
“是以,还是需要一些专门教授古圣学问、典故出处的人。专门教授这些‘人质’读书。”
私塾先生也不是那等顽固学究,闻茴字四法故事,莞尔一笑,便道:“这个……虽论心的话,确实不是正途,确实有些周郑交质的小人之举。但换个想法,总归是传播圣人学问,传播天朝文华,大节不亏,则不拘小节。”
“只不过……在下有个疑问。”
为首的官员点点头道:“但说无妨。”
私塾先生略顿了一下,终究道:“我听闻,说此地土著,是殷商后裔?此事…是真?是假?”
那官员大笑道:“自明以来,士绅多有修家谱事。我听闻,随着生员日多,很多生员专门以给别人‘编家谱’为业。想来先生也是知道的。那么,这家谱,似乎每个士绅都是先贤之裔,那先生以为这是真是假?”
“百年之后,家谱就是证据。那么那就是真的。”
“说是假的,似乎多半也是假的。”
“正所谓,假作真时真亦假,无为有处有还无。”
“我等读圣贤书少,但诗经、左传还是读过一些的。”
“古人云:神不歆非类,民不祀非族。”
“然《大雅》又言:殷士肤敏,裸将于京常服黼冔,王之荩臣。照着古礼,天子正在这种例外之外。殷商旧裔,是可以穿着原本的民族服饰,去朝拜天子、并且参与祭祀的。”
“是以,真也好、假也罢,如今圣朝正有天子,便说这些人就是殷商后裔,倒也无甚大碍。”
“士绅有家谱,我等有‘考证’的史书。那么是便是,不是也是。待其子嗣成年,接受的都是这等教育,是与不是便无意义了。”
“况且说,就以实际来说,可能是真的、也可能不是真的。但总归还是还算作是真的,以后若有证据那是最好的。”
为首的官员实学派出身,也是赶上了那一拨升迁潮,因着强烈的无神论思想,故而被视作“十分坚定”,在欧洲各国出公差多年。
他在欧洲,印象最深刻的一件事,就是十几年的的庞贝古城被挖掘的事。
在那之前,中国文化在欧洲很是流行,已经有不少人认可了东方审美,并且逐渐影响了西方的美学发展。
直到庞贝古城被挖掘后,为首的官员便能明显感觉到欧洲的一些精英阶层,开始构建希腊和罗马的传承。
经典的便是“陶器瓷器”的审美。
庞贝古城挖掘出来的一些古典的陶器,其仿制品,已经在上流社会逐渐对中国瓷器在欧洲上流社会的地位产生了一些冲击。
他也见过这种陶器,法国那边送过大顺皇室两件作为国礼,而为首的官员虽没见过真品,但是仿制品是见过的。
不得不说,确实有一股上古时代的朴素、庄严、简约之美,风格很特别。
对于这股风潮,身处时代其中的人,不可能如后世读史总结一般,指出其各种意义。
但身处时代浪潮之中的大顺人,对于这种风潮还是多少能感觉到一些深意。
简单来说,是对从17世纪开始的、以宫廷文化主导的巴洛克洛可可的华丽风、东方古典美学借着这股风和宫廷文化对欧洲进行了一定程度的美学入侵。
而物极必反。
现在,伴随着庞贝古城的发掘,基本上可以认定,乔治三世他老妈出资建造的那座仿南京塔和东方风的邱园,算的上是“东风美学在18世纪欧洲的最后的辉煌”了。
天主教、新教,都缺乏古典美学,或者说不够“古典”。一场欧洲新古典主义的美学即将登场,既是来塑造文化自信寻根构建文明、也是在抵御东方美学。
于是一场追罗马、慕希腊的风潮,伴随着庞贝古城的挖掘,在东学西渐、法国启蒙运动拿着大顺当理想国的借外讽内的逆动风潮下,越来越多的描写古希腊古罗马的史书、小册子开始流行。
甚至出现了一些“描写庞贝古城历史”的小册子。
庞贝古城是真的。
但此时大量描写庞贝古城或者古罗马古希腊的诸多趣的、最新出现的小册子,是真的吗?
大顺的这帮子人,心知肚明。
因为,处在的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