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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一四章 旧的不去新的不来二(1 / 2)

跪求人贩子的年轻人姓张,贱名皮绠,是个典型的黄淮贫苦百姓。

所谓典型,便是与别处大大不同的。穷,这算不上典型,别处也有穷人。

别处有句话讲,叫破屋值万贯。但对黄淮泛滥区的典型穷苦百姓来说,破屋一点都不值钱。

他们浑身上下,全家老小,最值钱的东西,是个“地基”,大概可以理解为宅基地。

经常发水,房子这个概念并不持久。

但是,历代老祖宗留下的祖屋,一定是建在坝埂子高台上的。

今年填填土,明年被冲了。后年再填土。大后年再被冲。

就是,地面建筑建了也是白费,经常被水冲。再说也盖不起好的。

但是,地下填起来的地基,寻常大水也很难彻底冲垮。

这就算是传家宝了。问问黄淮区的百姓,传家宝是啥?必然就是自己家的老宅子,而且不是说老宅子的地面建筑,而是下面的基石。

说值钱?其实一点都不值钱。

说不值钱?没有这玩意儿,连盖个房子都难,今天有明天冲的。

除此之外,张皮绠还有什么?

大概,除了欠主家的债的借据之外,便什么都没有了。

他这媳妇,是之前父母还在的时候,用他妹妹换的。妹妹换老婆、顺便妹妹还是自己的大舅哥家的嫂子。孩子管他妹妹叫姑姑也成,叫舅妈也行,随便叫。

哦,对了,张皮绠家里还有一条破船。这也是黄淮区每家必备的东西。一旦发水,还能坐着小船活命呢。

后世常流行的一种说法,叫你穷是因为你懒。这句话放在张皮绠身上还真不合适。

他一点都不懒。

可依旧穷。

不但穷,而且还欠一屁股债。

眼看已经还不上了。

自己家里祖传下的那点地,打不了多少粮食。那就得租别人的地。

租地,就得交租子。

交租还不算完,这年月,租地都得“卷”。

别人租地,有每个月要请主家吃顿饭的,好吃好喝的伺候着,一年几次次。或者家里有媳妇比较漂亮的,请主家睡一睡,尝尝鲜。

张皮绠一来不想把媳妇让主家尝鲜、二来他媳妇也不咋好看主家也没啥意愿。所以他属于那种非常典型的“农奴”。

主家家里有什么活,他需要去劳作。比如挖挖水渠、修修围墙、修修坝埂子之类。

若有志气,只说什么咱俩是租赁关系,你我是平等的,我凭啥要无偿给你干活?那有志气当然是好的,但可以选择饿死。

地里产的那点东西根本不够吃,不租地也根本活不下去。

张皮绠这样的人,其实不怕大灾,怕小灾。

大灾还好,朝廷会赈济。自从大顺得了天下之后,在赈灾问题上出的钱,确实比前朝多了许多,毕竟大顺知道有灾不赈的后果。

真要是大灾,有了赈济,至少也还饿不死。甚至不算利息的话,欠的债还能比平时年头少点。

怕就怕那种小灾。

朝廷又不赈济,完后地方官还得征发劳役去干活。征发劳役是要脱层皮的,这一点和黄河运河地区又不一样。

黄运地区,理论上朝廷要贯彻一条鞭法,也就是“募役”,花钱雇人干一些水利工程。

其实朝廷给的,是一个月二两银子。但到了地方之后,也就剩下一人一两二三钱。

而那里的土地兼并还没到非常严重的地步,是以比如一家普通小农家庭,被摊派了这个活,正赶上农忙时候,知道去干活肯定赔死。

于是地方上也默许:点了你的徭役,你可以花钱雇人去干。一个月一两二,你不愿意干,自由比你还穷的人愿意干,你自找人就是了。

但张皮绠在的这地方,还不是黄河、淮河这样的大河区。而是一条不大不小的河。

朝廷是不可能走中央财政拨款搞这条河的水利工程的,说句不好听的,就户政府收那几个钱,维护黄河和运河都不怎么够,怎么可能拨钱修什么根本没什么名气的射阳河。

中央不拨款,地方官也得修啊。年年发水,这谁受得了?

地方官也不能拉出来金子,所以还得摊派。

摊派,不是国税,是地方税。地方税、杂役,士绅是优待减免的,这叫“贵贱之别”。在前朝开国典籍中,这是作为贵贱之别的重要体现,是儒家意识形态的政治正确。像是杂役,让士大夫去干泥腿子的活?去修河堤?这不是有辱斯文吗?和泥腿子干一样的活,面子上也过不去啊。

而且就算没有明文减免,地方官增加摊派,士绅也完全有理由觉得这是乱收费,告一状就得让地方官吃不了兜着走。

士绅说的也没错,国税我按时交齐了,也别说我偷税漏税,国家就规定了三十税一,我该交的钱交了,凭啥说我是偷税漏税?地方摊派,我凭啥要交?你这摊派,有户政府的文书吗?有天佑殿的公文吗?有皇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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