濡目染之下,逐渐有了一丝粗浅的国家认同。
这种认同下的兴奋背后,更多的还是海军归来、生意就好起来的期盼。哪怕连青楼的姑娘,都在盼着海军打了胜仗:打了胜仗就有赏赐,有了赏赐才舍得花钱;打了败仗,威海就是第一个被威胁的地方,人家肯定要先打威海,灭掉海军的威胁。
海军的军纪很好,去青楼不给钱要挨鞭打。那些水手们,一个个一出海就是数月,简直是色中饿鬼,又都觉得指不定哪天就死海上了,这钱当真如同不是自己的一般。
围绕着这些发了钱就吃喝嫖赌、出海之前先发一两个薪水的水手,以青楼和饭馆为中心,卖卷烟的、卖火柴的、卖干果零食的、卖书本的、算卦算命的……就像是雨后春笋一般发展起来。
又伴随着开战之后海军离港,如同干热风吹下的蘑菇,干巴了、萎缩了。
海边的礁石上,不知道是谁先发现了在海天交接之处先露出的桅杆,没有人在乎这证明了地球不是平的,却知道这意味着他们的生意就要好起来了。
几乎是一瞬间,原本萧条的威海顿时活了起来。
大量用军用扫盲简化字写就的标语被贴了出来,各处张灯结彩,如同过年。
没有什么千秋僭越一朝称臣之类的文雅话,而是各种奇葩的口语白话,飘荡在威海的大街小巷。
“庆祝战胜,本店海军买铺过夜八折、送一壶茶!”
“天朝万胜!回收倭货,啥都收,刀、俵物、漆器,只要你有,我们就收!(不收甲胄)”
“本店新菜,火烧倭都。海军用餐,一律八折,送辽东高粱酒半壶。本店正宗高粱酒,绝对不是南边来的甘蔗渣酒!”
这些奇怪的字,多半出自那些实学学堂的孩子之手。大量的男孩子在实学学堂学习,盼着将来做军官,作为一份既体面、又有钱的职业。
十三四岁的女孩子,则在身前挎着一个木匣子,里面装着烟卷和火柴,穿着花花碎碎的衣裳,高喊着烟卷、火柴的叫卖。
或是提着家里树上摘下的新杏、春桃、葚子,用从她们哥哥或者弟弟那里学来的话喊道:“吃果子,出海不得坏血病!新摘的果子!”
军港出口处,已经堆满了人,站在道路两侧,高举着手里的篮子,等着休假的海军买她们手里的东西。赚点小钱,也好买条花头绳、或是过年攒出一套新衣裳的布。
有些文化的乡绅和当地富户商户们,则早早联合起来,敲锣打鼓,等着海军登岸之后迎接归来的皇子、伯爵和品级高一些的军官们。
就像是监狱忽然刑满释放了大量的犯人一般,舰队靠港后,成百上千的水手嗷嗷叫着冲出了海港。
或是手里提着分赃分来的倭货寻找买家;或是勾肩搭背朝着青楼、饭馆而去,不管是舌头还是别的地方,都素了太久,军纪又不准搞些太过分的勾当;或是买上一些果子,像是吃药一样往嘴里猛塞;亦或是从卖小零碎货物的女孩那里买上两串小孩玩意,回家给老婆孩子。
海军这边的军纪队也开始忙活起来,知道今天定又是个不眠夜,也不知道又有多少人得挨鞭子。
李欗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场景,看着像是逃离的羊圈的羊一样的士兵,愕然许久,讷讷道:“这就是那支在东洋无敌的军队?”
刘钰笑道:“全世界都一个鸟样。殿下有专门的船舱,哪里知道对水手而言,上了船就是监狱。牢里说不定还宽敞些。这年月,买东西居然肯花钱的军队,就足够天下无敌了。殿下日后可要记得,军饷要发足啊,军饷发不足的部队,打不了胜仗。”
“谨受教。那我就先去见见那些士绅,鹰娑伯不喜这种场合还请自便。”
李欗知道刘钰要去找自己的幕僚,以便统计海军的家底子,便让刘钰自去,他自己顶着胜利者的威严,去给那些前来迎接的士绅商户们一个面子。
离开了喧闹的码头,只带了几个身边护卫,馒头跟在刘钰身后,绕到了康不怠在这里的宅院。
和外面的喧闹不同,推门进去,康不怠正在和一个秀才打扮的人在那弹吉他,也可能是鲁特琴,他也分不太清楚。
里面正在弹维瓦尔第的《d大调协奏曲》,刘钰也听不出,只是觉得这音乐颇为欢快,旋律很有生命力,有点像是四月份的阳光照在身上的感觉,暖融融的。
康不怠早就会玩吉他,大顺玩过吉他的也有不少,以前郑芝龙就弹的不错,这玩意也确实适合在枯燥的船上玩,海军里有不少军官玩过,刘钰也没有感觉到丝毫的惊诧,反正是见的多了。
他也没急着打招呼,直到康不怠和对面的人弹完了,这才走进去。
“仲贤兄好兴致啊。”
康不怠起身相迎,笑道:“这几日闲的无聊,有人送来了西洋人的几套乐谱,玩玩儿。他山之石,可以攻玉嘛。公子赴倭,不过走个形式,我连担心都找不到理由。”
那秀才打扮的人也知趣,问了声好,这就离去。等那秀才一走,刘钰便叫护卫在外守着,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