廷,李欗看的津津有味,沉迷在那些经史子集中不会触及到的另一个世界——世界,到底为何如此?太阳为何东升西落?为何会有四季分明?驱动这世界如此的伟力,到底是谁的?
宫廷是天底下最阴晦的地方,在这里长大的皇子,多半不是变态就是疯子,哪怕表现的像是一个正常人。
可李欗不同,宫里没人欺负他。
正因为他的残疾,他才受到了许多其余兄弟不曾享受过的优待。
缺什么,便要说什么。
正如兄弟相残的皇宫,皇帝对子嗣们最看重的便是“兄友弟恭”这四个字。
一个残疾的弟弟,一个完全没有政治威胁的弟弟,正是在父皇面前表现兄友弟恭的最佳对象。
李欗和每一个哥哥的关系都不错,至少没人敢在明面上取笑他、欺负他。
而随着哥哥们逐渐长大,各种勾心斗角又都彻底把他排除在外,尤其是等到禁教事件后,更是如此。
没有利益纠葛,就没有无端的仇恨。
这种环境下长大的李欗,可以算作一个稍微正常一点的人。
出于母亲的影响,出于当日那个让他彻底幻灭后的印象,他开始把更多的精力放在西学上——此时改名叫实学了,因为皇帝将西学和实学,在名称上做个分割。
放在东边有效、西边也有效的,称之为实学;放在西边正常、放在东边不能接受的,称之为西学。
禁教之后,很多书籍受到了牵连,需要严格审查才能入宫。而刘钰的,不在此列,所以李欗读过很多刘钰编写的小册子,对世界的地理历史了解的远胜他的哥哥们——哥哥们要读更多的经史子集,而他没有这样的需求。
皇宫就像是一个鸟笼,而这个鸟笼中的正常人,渴望看到更大的世界。尤其是在他成长阶段,有人告诉他世界有多大之后。
冥冥中,李欗在心底是感激刘钰的。
如果那个秋天,没有那个赶巧的热气球,或许他真的会把希望寄托在上帝的拯救上,就像妈妈讲的那个故事一样,有一天耶稣会抚摸他的眼睛。
然而如果是那样,或许禁教之后,自己的命运就会彻底成为宫廷的废品。
也正是因为那个赶巧的热气球,让他成为了诸多皇子中实学学的最好的一个,皇帝也多夸赞过。
正因为这样的底子,在皇帝想要一个人接手刘钰的海军之后,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这个残疾的儿子。
对太子之位毫无威胁,无论将来谁上台,都会搞好和他的关系;是皇帝的亲儿子,不管怎么样这舰队是姓李的,而且一个不可能继承大统的人,也没有必要站队,去搞什么政变或者谋反。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残疾加上自小受洗的劣势,居然在这一次成为了优势。
海军蒸蒸日上,都传言日后必要成立海军部,下属于枢密院,陆军部海军部并列于枢密院之下。
皇子们可以去枢密院历练参谋,可以去军改后的军校学习战争的学问,但却几乎没有机会执掌真正的军权。
而他,可能会是诸多皇子中第一个真的拥有军权的。
权力的滋味,李欗还未品尝过,但却知道那是一种怎样让人迷醉的魔幻之物,以至于会让幼时那些兄友弟恭的兄长们长大后变了模样。
李欗觉得,自己是幸运的。
和那些竞争失败的哥哥们相比,他们将来可能也就一辈子被圈在京城,掌握不到一丁点的实权。而他,不管哪个哥哥上位,自己总会是第一个被拉拢的。
这一切的幸运,似乎都要追溯到眼前这个人,以及那个在金秋升到京城的热气球。
自己,什么都不要做,也什么都不用做。
不用管自己哪个哥哥会成为父亲死后的皇帝,自己也只需要忠于皇帝,而不是某个人。将来谁是皇帝,谁就是自己最亲的哥哥,自己也会是那个哥哥最近的弟弟。
此时此刻,站在刘钰面前,李欗的心情有些复杂。面对刘钰,心态也有些异样。
几分冥冥中注定的玄念;几分时常听到战功的尊重;几分仿佛治好了他心病的先知……以及几分心里有数的惧怕。
至于和刘钰说的那几句话,也不都是场面话。但他不确定刘钰是否相信。
皇帝也没说让他对刘钰“得师视之”,只是让他跟随刘钰历练、学习,或许出于某种深意,他也不想去深究,却明白皇帝不说“得师视之”是不想让他和刘钰有正式的师生关系,可不代表自己在实际中不必这么做。
短暂的沉默之后,李欗听到刘钰询问他都看过他写的什么书。
“鹰娑伯的许多书,我都看过。、、、、、、……”
如数家珍报菜名一般地说了一大堆刘钰写的简本小册子,他有传教士教数学基础,一些东西看起来也便比寻常人容易理解;至于那些看似在说贸易实则在说政治经济学的东西,此时再无别家,也无思辨,只能通读且接受并下意识地深以为然,颇有豁然开朗茅塞顿开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