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室在一楼,临窗就是绿化带,大概平时没什么人打理,灌木丛能走人的地方被踩得稀疏凌乱,草皮都秃了,够不着的偏僻角落,枝叶繁盛横斜爬到墙上,有爬山虎的潜质,草地中央栽了一颗樱花,要是春天还有景色可看,临近入秋也就是一树残余的绿。
天气逐渐有转凉的趋势,可惜蚊子多,濒死的小东西胆子特别肥,咬人特别狠。
莫北跺了跺脚,驱赶着靠近的蚊子,也不知道是不是最近物种升级了,隔着袜子也能给她脚踝上叮了两三个包。她一动,撩上去的头发帘就往下掉,头发长了点,细细碎碎的往眼睛里戳。
她养了十几年长头发,又长又密,还有点自然卷,看着很闷人,开学前北妈听说军训要二十天,怕她热坏了,催着她去把头发打薄。
她没办法,敷衍着去村口王师傅那儿理了个发,按她要求的长度实际上再翻一番撑死也就是在背中央。王师傅殷勤得给她剪了短打了薄,为了看起来不那么蓬松还夹了夹。
莫北常年不上理发店,头发太长自己剪,完全不知道他一通操作是怎么个原理,又会有什么结果。最后成果看起来虽然短得到了肩,至少还算服帖,没什么不应该有的效果。
北妈也算满意,让她洗头洗澡去一下脖子里的碎发,结果一个澡洗出来,被暴力安抚的头发就炸了。
莫北震惊,但不想理论,冷静地拿起家里的推子准备给自己理个寸头。
最后和家人一番较劲,北妈带着她换了个托尼给剪了短发,干脆利落且帅。
莫北觉着浑身上下就那一头长发给她增添了点女气,头发剪了也不违和,像个男孩子。只是原本的衣服穿起来就有些不伦不类的。只能重新买了几套合适当下状态的衣服,束起与外貌暂时不符的胸奔赴大学。
她重新撩起头发按在头顶,偏着头在书上记笔记。
早上有三节课,老师硬着头皮挨到最后十分钟,底下已经没多少人在听了。
“好了,剩下的时间自己看书,有不懂的可以上来问。”
这会儿哪儿还有人不懂的,玩了一上午手机的人也在频频点头一脸收益颇丰的表情,然后长叹一声合上书趴下继续玩手机。
老师也不管了,兀自收拾东西,突然听见门被人轻轻敲了两声,她偏头看去,一个男人站在门外,他很高,几乎要碰到门顶。
人类不如昆虫对温度变化有敏感的知觉,只知道九月里接近正午时,外面还是很热。老师走近了却没有感觉到男人身上有过量的温度,就像是他其实在外面站了很久,久到阳光的炙烤,行走而发烫的体温,都在等待中恢复了原样,直到里面结束教学,才礼貌地敲门。
“有事吗?”老师没有靠得很近,因为身高会给予人压力,且最近事忙颈椎不好,不想抬头。
男人礼貌地笑了一下:“我想找一下莫北。”
他过于正式的态度使得老师不由得也郑重起来,她回过头在一个个好奇的脸蛋里一番搜寻,然而实在不认识哪个是莫北,只得扬声叫:“莫北同学。”
那些脸蛋纷纷朝向第三排窗边的人。
找到了。
老师朝着莫北温和地笑着:“出来一下,有人找你。”
莫北转头时被掉下来的头发扎了眼睛,没看清背着光的人是谁,也没品出有多眼熟,直到面对面了才认出来。
是那天晚上那个很麻烦的警察。
“我们之前见过,我叫唐颂,”他看着莫北说,“我有些事想问问你,你现在方便吗?”
虽然只有几分钟就下课,方便不方便却也不是莫北说了算的,她看向老师。
老师只觉得两堵墙横亘在跟前压力巨大,摆摆手:“去吧去吧。”
现在的年轻人都这么方便长个的吗?
两人走过一间间教室,偶尔有人抬头打量一眼,和边上的人交头接耳聊上两句。
“有什么事?”她问。
四下无人,原本正常的音量也被环境衬托得格外响亮。
唐颂回头看了她一眼,笑着说:“等一下告诉你。”
他的车停在教学楼前的树下,确实停了好一会儿了,车里充斥着厚重的热,闷得人透不过气。
莫北犹豫了会儿,手刚搭上车门就听他说:“晕车还坐后面?”
“……”
这种人真麻烦。
莫北上了副驾驶,风口吹得呼呼响,驱散了大部分热,唐颂在后座拎过来个袋子,里面装了几包糖和青梅,都是酸甜口的,很有针对性。
“将就一下,路不远。”
车子发动,不适感紧随其后,莫北剥了颗青梅塞进嘴里。
“怕死人吗?”
她正咬开果肉,酸水四溢,眼睛忍不住眯起来:“怕。”
“……刘清明……”唐颂飞快地看了她一眼,估计她不知道是谁,遂改口:“那个胖子,他死了。”
她嘴里塞着整个梅子,咯嘣咯嘣嚼着,腮帮子鼓囊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