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似乎是再也压抑不住心中的痛苦,需要寻找一个倾诉的出口。
她对温蓉蓉说:“他不到九岁就被抓走了,被那天杀的巫蛊师给扔进了虫谷,活生生养出了一身的蛊虫。”
“那些年闹饥荒,我家中人死绝了,他家中也死的死,丢的丢,只剩下了他母亲。”
嵇枫那张温柔如水的眉目,几乎要在温蓉蓉的肩膀上,化为一条哀婉孤寂的河。
“我和他家自小住邻居,两家人仅存的两个人,凑成一家人勉强过日子。后来他母亲也死了,死之前一直在念叨他,求我找他。”
“我找了他好久……好久。”
“整整三年,我才听人说,有一批从虫谷被扔出来的小孩儿,是养蛊失败被丢弃的。在乱葬岗中,半死不活,都招了蝇虫了。”
“我找到他的时候,他满身都是虫子,里里外外,上上下下,没有一块好得地方。唯一让我认出他的,是他屁股上的黑胎记。他母亲告诉我的,他半个屁股都是大片的黑色胎记。”
嵇枫说到这里,哭着笑了一声,搂着温蓉蓉更紧一些。温蓉蓉也勾了勾唇,但是很快又抿住了嘴角。
嵇枫继续说:“我把他带回家,我和他相依为命。我靠给人洗衣做活,给人当牛做马,把他养大。”
“他叫我姐姐,他只跟我说话。他不肯出门,不去和小孩子玩,他浑身上下,随时能钻出虫子。他每夜都要痛不欲生地在床上翻滚。”
“我给他找大夫,但是没有人肯给他看病,都要我将他扔了。”
“可我舍不得,我当他是自己孩子一样啊,再说我答应了他母亲要照顾他的。我没有能耐,做活的钱不够看病,我只能嫁人。无论是什么样的人家,谁给的钱多,谁让我养弟弟,我就嫁给他。”
“我想送他上学堂,想给他看病,可嵇若这个混蛋,他不许我嫁人。他不学好,背着我偷偷修鬼,用蛊虫杀了虐打我的夫家,一家十七口。”
“我们被官兵抓住,我不慎被打死,嵇若他……”
嵇枫说到这里,哽咽了一声,崩溃道:“他那时候成了蛊,杀了官兵,逃去了生死斋的地界。他连死也不让我死……”
“我真是养了个孽障!”
嵇枫这么说,可是抱着温蓉蓉的手越来越紧,好像不这样,她就会失去她最在乎的,最爱的小孩。
嵇枫声音抖得不成样子,“他欠我的,他欠我的,他敢不回来!”
温蓉蓉拍着嵇枫的背,她跟着哭得很凶。这并不算多么动人的故事,这混乱的世界上,从不缺各种各样的惨剧。
但是因为这故事的主角是嵇若,是温蓉蓉当作家人的同伴,她甚至能够想象得出来,嵇若的童年是怎样的阴冷晦暗。而嵇枫是他唯一的救赎,是光、是依靠、他抵死也要抓住的一切。
“他会回来的,姐姐……他怎么舍得下你。”
温蓉蓉睁开眼,越过嵇枫的肩头,泪眼模糊地看向符文镜。正这时候,眼泪滑落,温蓉蓉眼中出现短暂地清明。
她看到一个熟悉的鬼影,从一个巨大的,数不清的四肢头颅粘贴在一起的鬼魂的肚腹之中,撕开胸膛,慢慢爬了出来。
爬了一半,他又停下。抬头看了一眼四周,不知道在找什么,或者忌讳什么,而后又缩了回去。
就这一眼,温蓉蓉看清了,是嵇若。
“姐姐,是嵇若!”
“快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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