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日,翳鸟如往常般来到了木神身旁。
她追在木神的身后,拐弯抹角讲了许多自己在人间听来的故事。
末了,轻声问了一句:“你赶我走,不全是因为天界容不下我,还因为……仙神与妖魔不得相恋,对吗?”
这样的问题,让木神彻底慌了神。
她不敢,也不想面对这一刻,如果面对真相便注定失去,那她宁愿自己是个骗子,永远活在自我欺骗之中。
“木神大人,我……我曾听闻,妖精若是和仙神结了血契,便不算是妖了。”
“……”
“我不敢奢求太多,只愿能一直留在你的身旁,换你心间一点特殊的位置……只一点就够。”郁溯说着,于木神面前缓缓跪下。
她的目光,像是最虔诚的信徒,偏却又带着并不纯粹的执着与期许。
她想,日复日,年复年,哪怕眼前之人是那无心的山石,是千年不化的坚冰,她也想拼尽全力试上一试。
她其实并没有多么贪心,她心中所想所求,从来都不是那镌入心魂、至死不渝的深刻爱意,只是一份特殊、一点温存,每日多一厘,每月多一寸,如此长长久久,便可安度一生。
为此,她愿将自己践如泥泞。
“木神大人,如果我的身份让你为难了,那么我愿为奴,此后你生我生,你死我死,今生今世永远伴在你的左右。”她说,“只要,你能接受我的心意,我可以不求名分,可以舍弃自由,可以……”
“不可以。”
木神终是打断了郁溯的话语。
自欺欺人那么久,她终于明白,这一切早已脱离她的掌控了。
郁溯所求,她不能给。
“你走吧,别再来了。”
“理由呢?”
“你明白的。”木神轻声说着,闭目道,“你要的,我给不了。”
“你有你的守护,你遵你的天道,你爱你的众生……你这一颗心,装得下千千万万之人,唯独哪里都没有我的位置,是吗?”
“……”
“你从未想过和我在一起,那么一开始,就不该给我任何希望。可你就是给了,还将它们亲手揉碎了……”
“……”
“木神大人,你不觉得,你很残忍吗?”
“……”面对郁溯的话语,木神不由得攥紧了衣角。
“如今,我倒宁愿你从不曾救我……”
“你走吧。”一模一样的话语,这一次,却再没有一丝犹疑。
那一日,木神赶走了郁溯,并于碧海设下一层结界,永永远远阻隔了外人的进出。
入夜,扶桑走至她的身旁坐下。
“你将那小鸟赶走了?”
“嗯。”
“这结界又是为何?”
“我早就该断了她的念想。”
“那么你呢?你的念想,可曾断了?”
“……”
“为何不与她结契?”扶桑轻声说道,“结下血契,她便可以永远留在这里,有这层关系在,你们之间的事情,只要我与金乌不说,旁人也不会知晓。”
“原来是你提的主意……”木神不禁苦笑。
扶桑眼神躲闪了片刻,见木神没有责备之意,便面露无奈道:“我是真不明白,你不就是想留住她吗?她自己都愿意了,你为什么不愿意啊?”
“或许有一日,你会明白的。”木神低声说着,“她就是她,不是谁的奴,也不该为了谁,将自己践入泥泞。”
扶桑闻言,重重叹了一声:“那我是好心办坏事了?”
木神却只幽幽说了一句:“不怪你,我早知道这一日会来……”
话音落时,天地再次陷入混沌。
月灼望着所有画面消失的方向,皱眉问道:“怎么就不能缔结血契了?结下血契,不就在一起了吗?”
“人之所求各不相同,千年万年亦会生变。”幽砚淡淡说道,“结了血契,便是一生为奴,谁敢保证今日爱得难舍难分,他日就一定不会后悔当初的抉择?”
“缔结血契,等同于将自由、尊严,甚至性命尽数交付于对方之手,且再也拿不回来了。”江羽遥说着,不禁望向渐漓与月灼,“就像我们,我虽承诺给你们永生自由,也确信只要你们不违背当日之约,我定不会为难你们分毫……可我若有难,你们也必定遭受牵连,这是至死才能解脱的枷锁,若非别无选择,谁又愿意让自己与心爱之人往后余生再不平等?”
木神说得对,曾经扶桑并不懂得,可她如今却已明白木神那样的抉择究竟为何。
结契可以留下翳鸟,可这样的代价,是让翳鸟成为她的妖奴,非但要顾着天规天条不能许她任何名分,还会让她从此往后于旁人眼中只是一个奴仆。
翳鸟年岁还小,未曾真正认识这个世间,她又怎知将来她不会后悔?
小姑娘可以冲动不懂事,但一个活了上万年的天神,又怎能欺人年幼无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