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炭治郎先生, 我到底做错了什么呢?”
猗窝座跪在地上,轻声问道。
他低下头看着手臂上纵横交错的刺青印记,强壮的手臂早已经看不到当初印刻在手臂上的六道罪痕。
“我是有罪之人,如果神明就此惩罚我, 让我永生都得不到幸福, 我心甘情愿遭受惩罚。”
“可是——”猗窝座抬起头, 那双印刻着“上弦叁”字样的眼睛深处溢满绝望与悲痛。
“有罪的明明是我,为何承受惩罚的却是我最重要的人?”
他那自尽的父亲也是,无辜被人害死的庆藏师傅和恋雪也是, 明明他们什么错都没有,却这样惨然离去。
而罪孽深重的他,即便是变成这样如同怪物一般的模样,却依旧存活于世。
“炭治郎先生,我曾经以为我已经领悟了您当年未曾告诉我的答案。”恶鬼声音悲戚,“可为什么我却依旧无法守护他们。”
“我痛恨弱小。”
“不敢堂堂正正地战斗,只会偷偷摸摸地下毒,害死庆藏师傅和恋雪的弱小之人。”
“如此卑劣而又丑陋……”
恶鬼一声一声说着,那埋藏在话语中浓郁的怨毒愤恨穿破耳膜。那双橙黄色的眼睛就像是猫一般, 在黑夜中幽幽亮起, 蕴藏其中的阴狠暴戾即便只是被注视着,也依旧让鼠尾背后汗毛倒竖。
“弱小的人(我)……”上弦之鬼又忽然间笑出了声, 明明依旧长着尖锐獠牙不似人样,唇边的笑容却是万分嘲讽。
“缺乏自制力、遇到困难就自暴自弃……”
猗窝座曲起手, 青紫色的指间干燥有力,轻轻松松就能将弱小的人类开膛破肚。
——他的这双手上, 已经沾染了不知道多少人的血液。
那样温热的、腥臭的血液, 肮脏污秽, 化作层层枷锁,牢牢锁在他的灵魂之上,永生永世无法剔除。
这是他的罪孽,是他应承担的恶果。
这样罪孽深重的他,恐怕是连下地狱的资格都没有了吧。
“我用这份本该去守护他人的力量虐杀他人。”
“我玷污了师傅曾经教导我的一切,辜负了老爸对我的期望。”
“我……没有守住和恋雪之间的诺言。”
猗窝座狠狠一拳砸向自己的心口。他没有留情,那一瞬间胸口处骤然炸开的狰狞血洞稀稀拉拉往下低落粘稠的鬼血,混杂着恶鬼脸上止不住的咸涩泪水,一滴一滴砸落在地上。
像是从绝望悲哀中盛开的畸形之花,缓缓低落在尘土上的血泪在地面上晕开一大片深色的痕迹,一滴一滴一片一片,组成诡谲的图案。
“狛治……”灶门炭治郎长叹一声,张了张口,却发现自己好像什么都说不出口。
神爱世人,身为神明的他眷爱自己的信徒,恋爱此世所有受苦受难的人类。
他为了尽可能免去悲剧,千百年来勤恳灭除恶鬼,从未停下。
可如果早就悲剧的本就是人类自身呢?
“哥哥。”鼠尾有些担忧地扯了扯红发青年的衣袖,少年嘴唇抿起,看着灶门炭治郎的樱粉色眼瞳中满是关切。
炭治郎好像和眼前的这个上弦之鬼是熟识——鼠尾不愿去思考为何身为柱的炭治郎会认得不知道活了多少年的鬼,也无意去探究。
连他这个毫不相关的人都因猗窝座身上那股能将人彻底击垮的悲痛而心情沉闷,眼眶忍不住酸涩,那么和上弦之鬼熟识的炭治郎呢?
“先生,我罪无可恕。”猗窝座低头捂着不断蠕动的伤口,细密的肉芽相互连接,不过眨眼之间便以愈合大半。
猗窝座徒劳地想用手堵住伤口,阻止心口的愈合——然而毫无用处。
就算是伤口永远都不会愈合又能怎样呢?
他是鬼啊,除了阳光和日轮刀以外,无论如何都不会死的鬼啊。
“有着这样沉重罪孽的我,即便是转世,也已经没有资格再与师傅他们在一起了吧。”
猗窝座自嘲,嘴边的笑容沉闷苦涩。
他愿用永生永世在地狱中遭受磨难为代价,换得他珍视之人转世平安幸福。
“不对。”灶门炭治郎握紧了腰间的刀,绷得紧紧的嘴唇抿得发白。
他打断上弦之鬼的话语,那双枣红色的眼眸中倒映出此刻狼狈跪坐在地上恶鬼的身影,眼眸深处依旧是百年前的柔和欣慰。
“有罪的猗窝座刚才已经被我打败了。”他垂下手,轻轻抚了抚逐渐冰冷下来的刀鞘,笑容柔润温和。
“所以,如果有转世的话,狛治一定会和恋雪在一起的。”
‘身为罪人的你已经被我刚才的乱拳干掉了!’
红发青年的话一瞬间与耳边响起的声音重合,猗窝座睁大了眼,原本本已经逐渐干涸的泪水此刻又不知为何开始汩汩流动,温热咸湿的泪水流入嘴角,明明应该是苦涩的味道,猗窝座却忍不住露出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