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周斐琦所说, 表婶确实知道该怎么做。当晚皇帝陛下把高悦带回皇宫后,表婶一刻钟都没耽误就给身在蓟城的表叔和江南高家的家主纷纷写了信。信里的内容都一样,就是将今天高钱氏扑高悦这件事稍微夸大了一些转告他们——因为高悦怀有龙嗣的事情不宜声张,表婶便没有提, 所以高钱氏惹怒了皇帝被抓紧刑部大牢这事, 表婶在信中就说是她故意将高悦扑倒, 心怀恶意,且她想送自己的儿子进宫取而代之,如此一来,高钱氏蓄意谋害毕焰君的动机简直不要太明显。
表叔收到这信, 气得连饭都吃不下去, 当天就给高家家主也写了信,替高悦向家主施压。高悦再怎么也是家主的亲儿子, 如今又这么有出息,就算表叔不施压, 难道家主的心还能向着旁系?因此这件事在高家内部的处理结果就是将高玉一家从宗谱上除名。因为实在是太丢人现眼, 族里竟然都没人愿意站出来为他们说话。
而高玉的父亲当晚得知这个事后, 做出的决定简直更绝——他直接一封休书送到了刑部大牢里,简直一刻钟都不耽误地就跟高钱氏撇清了关系。甚至他本人都没有露面, 就派了个小厮就把这事办了。
高钱氏哪里是能吃得下这种亏的主儿?她一见到休书, 就疯了,疯狗般开始大哭大闹, 将刑部大牢搅得鸡犬不宁。不但如此, 她还要求见刑部尚书,扬言自己有机密要禀报。刑部尚书倒是见了她, 至于两人说了什么, 外人不得而知, 只是当晚,刑部尚书竟然连夜进了宫,求见皇帝,也不知是收到了什么十万火急的情报。
而周斐琦将高悦接了回来,便将人安置在极阳殿里。在高悦身边,一直守着他睡着,才起身去御书房见刑部尚书。
御书房内,皇帝正襟危坐。刑部尚书跪在地上浑身发抖,他刚将密报说完,就发现皇帝脸色阴沉得好似乌云压顶的天空,瞬间反应过来,刚才的那番话好似有许多不妥之处,这才后怕不迭——因为,事到如今,满朝文武谁都看得出来,皇帝宠爱高毕焰,那真情绝不是装出来的,两人简直情比金坚。而他刚才那番话说得,言辞之间好似无形之中给江南高家打上了卖国贼的标签,这事若是属实,恐怕会牵连到高毕焰身上啊。
刑部尚书这会儿才有些后悔,自己今日的鲁莽。主要是那妇人言之凿凿,将高家参与军、火倒卖之事说得头头是道,各种细节又环环相扣,实在是不像随便编出来的,她甚至还说了确切的日期,哪一艘商船,哪一批货物,运往哪里。这些只要调查白河码头的登记便能核实,刑部尚书也是核实了之后,才信了那妇人的话。
可他心里只想着将事情尽快告知皇帝,却情急中忘了考虑皇帝陛下听了这个消息后内心的感受,现在看来,陛下必然是不想从他这里听到这个消息的。
刑部尚书又想,以陛下之韬略,未必就没有察觉到国内有人在私售军、火、霜石,但这事也没交到他刑部尚书手里去调查,可见今日自己之举,却事冲动有之,稳妥欠缺。还是,还是着急了。
皇帝许久不言,刑部尚书跪在地上,不断擦着脑门上的汗。他现在最担心的就是皇帝陛下为免高毕焰被高家牵连,而将知道了这个秘密的自己处理掉——若是如此,那真是,真是……
然而,事实证明,大周的嘉懿帝绝对不是刑部尚书想得那种昏君。他虽然意外刑部尚书这次的表现有些沉不住气,但大是大非他心中还是十分清晰。
周斐琦会许久不言,一是因刑部尚书此番转述的话都是出自高钱氏之口,这里面的可信度,有待商榷。另一方面,则是高钱氏如此攀咬高家所图为何?虽然周斐琦最开始当着表婶的面处理高钱氏的时候,确实是想要借着高钱氏这个事情,震慑江南高氏一门,不要仗着是高悦的娘家人就为所欲为,给高悦惹麻烦,他是想敲山震虎,警告高氏那一门最好谨言慎行,约束族下,不要再出一个高钱氏这样不懂规矩的妇人,竟然还敢对高悦无礼,弄伤高悦,这种没有脑子的人以后不要再放出来丢人现眼,最好严加看管!
可是,这高钱氏也没必要才被抓紧大牢就立刻与高家翻脸吧?这里面有什么环节漏了,还是刑部尚书忘了说?
因此,周斐琦分析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问:“爱卿所言,朕知道了。只是这高钱氏为何突然与高家反目?”
刑部尚书等了半天,终于等到了陛下开口,却不想竟被问了这个问题。要说这刑部尚书也不知道高钱氏被甩了休书那一节。他只是听下面办事的人通报给他说狱里有个妇人乃江南高府出身如何如何,便将人提审了。因此,这会儿被皇帝这么一问,他也愣了——是呀,这高钱氏为何才入狱,就与高家反目了呢?提审的时候也没见她身上有动刑的痕迹啊——所以,陛下刚才沉吟许久,就是在考虑这个问题吗?
刑部尚书也卡在了这一环上,这一卡,他立刻也觉得高钱氏这番说辞似乎没那么可信了。他甚至想,莫非这个高钱氏是外人假冒,故意来给高家扣屎盆子,借此抹黑高毕焰的卧底?
君臣相顾无言,过了好一会儿,刑部尚书才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