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露时节, 早晚温差很大。户部计司的官员选拔考试,进行到第四场,已是傍晚时分。这个时节, 太阳稍一偏西,普通人尚且免不了感到寒凉, 何况是高热发汗的病人。尤其是再来上那么一阵风, 那个酸爽一般人绝对受不了。
但是, 梁辰竟然在阵阵秋风中依旧纹丝不动,他此时浑身上下唯一再动得只有右手的手腕和手中的那只毛笔。一笔笔劲瘦刚硬的字迹落在雪白的纸上,从那几乎透过纸背的力道也不难看出梁辰每一笔都写得及其认真,且倾注了他全部心神。
郎中收了针灸, 却满脸忧愁地冲监考官摇了摇头,那意思很明显,就是在说:针灸也没能缓解他的发热。梁霄站在不远处见此,却有些待不住了, 对高悦道:“毕焰君,我还是去看看辰儿吧, 他这样倔下去, 身子可就吃不消了。”
高悦也没想到梁辰的情况竟然连针灸都治不了, 他想起不知从哪里听说在医学不是特别普及的古代, 风寒确实是可能要人命的病,便没在阻拦梁霄, 道:“我跟你一起。”
两人疾步上前, 监考官和郎中见到高悦和梁霄来了, 连忙见礼。梁霄顾不得和他们寒暄, 冲到梁辰的号舍外, 焦急道:“辰儿, 别写了,跟哥回家。你再这么逞强下去,身子就垮了!”他边说,边伸手要拉梁辰,梁辰却没有动,头也没有抬,视线依旧停留在那张试卷上,人却是听到了梁霄的话,还开了口,他道:“哥,我还有这最后一道题,我想写完,你等我一下。”
梁辰嗓子烧得都有些哑了,但语气还挺平静。看得出来,就算是到了现在,他依然能保持清醒的头脑,这一点说明他的意志力很强大,是个非常难得的优点。
高悦注意到了这一点,就对监考官说:“让他写完吧。这些哥儿能来参加咱们的考试背后不知付出了精力做准备,他既然要求了,咱们至少尊重一下他的意愿。”
那考官唏嘘道:“毕焰君,下官之前也监考过几次秋闱考场,也遇到过考生临时发热的状况,下官很能理解这位梁家哥儿。说起来,这次他若带病坚持着答完了题,大抵上名次也会受些影响。往年的科举考场皆是如此,唉,可惜了。”
高悦点了点头,并未附和,主要是他觉得若梁辰脑中有真料,这套卷子做下来,因病情或许会受些影响,但不至于名落孙山,是金子总会发光的,只要他自己不半途而废。
户部计司官员选拔的第四场考试,时间才过了不到一个时辰,梁辰便第一个交了卷子。至此,他便是此次应试而来的五百考生中第一个完成全部考试的人,也是大周历史上第一位在秋闱贡院里完成全部考试的哥儿。然而,就在监考官将梁辰卷子收走后的下一瞬,梁辰只来得及对他哥梁霄露出了一个如释重负的笑容,便一头栽倒在了号舍里!
一时间,三号考场内都响起了一阵噪乱。
梁霄等不及监考官拿钥匙开门,一脚踹开了号舍的门,抱起弟弟就疯了般的往外冲去。高悦见此便叫来暗日,吩咐道:“你追上去,告诉梁霄,让他把人送到赫连野府上,这两天赫连野正好在家休养,且他那位阿翁也在,那人医术了得,比宫里的御医还要强些。”
暗日领命,去追梁霄。
高悦摇头暗叹,只觉得梁霄这也是关心则乱,恐怕他这么一跑,梁辰这次不想出名都难了。不过,高悦又转身问那位收装考卷的考官,“你一直看着他答题,答得怎么样?”
考官边送高悦出考场,边小声道:“下官看着是不错。”说完又叹了口气,好像梁辰若是不发烧就能做得更好似得。高悦听完后心中稍安,想着反正明日统一阅卷,后日统计分数,大后天名次就会通过皇榜公布,到那时候,梁辰的烧估计也该退了。
正常来说,高悦估计的没错。不过,有些拖后腿的惯犯永远都会在关键的时候蹦出来讨人嫌,梁霄抱着弟弟才冲出贡院的大门,对面的旅馆二楼便有人隔着窗户看了个清楚——李景本来是在旅馆里等梁辰,毕竟两人已经说好梁辰考完试跟他回李府的。可如今这是个什么情况呢?梁霄怎么把梁辰抱上了梁家的马车,梁辰怎么了?早上出去的时候还好好的,怎么考个试还考晕了,这贡院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李景正要下楼,才一转脸,余光又瞥见暗日追了出来——暗日是跟着高悦来的,这个事早上他虽隔得远,却看得清楚,暗日来追梁霄定然是来传高悦的吩咐,怎么还扯上了高悦?
李景一时脑子有些乱,他打心眼儿里不希望高悦和梁辰两人走得太近,主要是他自己潜意识里觉得他当初对不起高悦,而娶了梁辰后,每次看到梁辰都在提醒他已婚这个事实,也就是一次又一次地告诉他当初自己有多蠢。
你是他心里永远的一道疤,却在如今这段婚姻中一次又一次,日复一日地被连皮带血地撕开,那种疼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尚且还在介意过去,因此就觉得高悦看见梁辰恐怕也会如他这样想起过去那些曾经被他伤害的日子……
李景是直接从窗户跳下去的。他冲到梁家的马车前,刚好暗日从里面出来。街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