份,该怎么在这世道,孤独无依地艰难活下去……
风雪扑面,琳琅顿住脚步,看士兵刚推开南安殿门,殿内守在颜昀身旁的阿慕,即急匆匆跑至她的身前。他拉住她的手,踮脚仰头看她,含着期待的眸光,在看清她面上神色的瞬间,立聪敏地暗淡下来,喃喃轻唤:“母后……”
琳琅缓缓蹲下|身去,一边搂住她的孩子,一边看向榻上昏暗人影,哑声问道:“你父皇他,一直没有醒吗?”
阿慕轻轻摇头,用小手帮她擦落发上拂沾的白雪。琳琅握住儿子冰凉的小手,看他因将外袍覆在他父皇身上,身上衣裳单薄,将他拢在怀中,轻声问道:“阿慕,你怕不怕?”
阿慕沉默片刻,依在她肩处,摇了摇头道:“不怕。”幼童嗓音,虽青涩稚嫩,但一字一字,道来掷地有声,“只要和父皇母后在一起,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不怕。”
儿子的孝慧坚强,令琳琅心中更痛,她将怀中的阿慕,抱得更紧时,身后忽传来急促脚步声。以为是晋侯下了杀令的琳琅,仓惶起身,并下意识将阿慕护在身后,回首却见来人,正是太医院首席——谢邈。
御书房,灯火通明。原摔滚在地的传国玉玺,被深得晋侯重用的谋士荀攸,躬身拾起。他一边将玉玺放至御案上,一边含笑对慵坐案后的晋侯道:“主公大业将成,这枚传国玉玺,当由楚朝皇帝,当着满朝文武,亲手奉与主公。”
荀攸寅夜来此,是因听闻主公擒囚楚帝,想来劝谏主公,留楚帝性命,用来禅位正名。在来此后,他得知主公已派太医去为楚帝诊治,认为主公所想与他欲谏相同,遂也不再就此多言,只笑贺主公霸业将成。
但主公面上,却无多少喜色,只淡淡扫看了那玉玺一眼,眸中若有阴霾,“旁人用过的东西,我不会再碰。”
实打实的万里江山面前,一块玉玺,是沿用之前数朝所传,还是另外新制,算不得头等要紧大事。
荀攸忠心跟随主公多年,熟悉主公从不墨守陈规的性情,对这玉玺之事,也只一哂道:“用哪块玉玺不要紧,要紧的是,楚帝颜昀,将在天下人面前,禅位于主公,主公江山,将是唯一的天下正统。”
忠臣的颂功声中,御案后的穆骁,抬起两指,按于眉心,用力揉了揉。
荀攸是他手下文臣之首,在征伐谋略之事上,常与他同心,但眼下这一件,却只想对了一半。
他令太医谢邈,去为颜昀诊治,是为留他性命用来禅位,但却不是为了禅位背后,所谓的正统。
大半个时辰前,顾琳琅在此,假作清高地说了一通生死一处的话,推门离开。他当时看她隐入风雪的离去背影,竟真看出点决绝的意味来了,似是颜昀今夜有个万一,她定生死相随。
他自然不会被她所骗,只在心中冷嗤,时隔多年,她的做戏功力,越发精进了。
只是,他原没打算让颜昀活命,但看顾琳琅离去时,心中蓦地浮起一念:比之成全了颜昀的殉国美名,他更想要顾琳琅好好看看,她费尽心机攀附的真命天子,如何似蝼蚁惶惶终日、苟且偷生,卑微地臣服于他穆骁的脚下。
他想看看顾琳琅对失势的颜昀,还能表演多久“情深意重”,他着意慢慢羞辱折磨他们,如钝刀割肉,来日方长。
不知主公与楚朝皇后旧事的荀攸,如何能猜中主公此刻所想。他禀说了几件新朝将立之事后,见主公始终神色淡淡,像无多大兴致,也只以为是夜深人乏,不再多言,躬身请退。
御书房中,复又穆骁一人。他靠坐御座,在这天下至尊之位,微抬首,望向对面壁上悬着的楚朝山河图。
这些年,他搏命浴血沙场,就是为有朝一日,能将楚朝踩在脚下。如今,他真的做到了,心中却不似从前想象的痛快,莫名有处缺着。尽管那缺口细微,但令他胸腔中本该沸涌的热血,不知流往哪里去,心情似有几分过于平静,豪情不过七八,另有二三,不知为何,滋味难明。
沙沙的风雪打窗声中,时间渐渐不知过去多久,穆骁眸光所望的壮阔河山,逐渐模糊,一双滢着泪光的决绝清眸,越过江山万里,再度映入他的眼帘。
他孤坐许久,终是起身离了御书房,穿过茫茫夜雪,往南安殿去。
率兵看守在南安殿的裴铎,见夜色中主公忽至,忙大步迎前侍随。他毕恭毕敬地跟走在主公身后,随主公同走至殿前时,听殿内响起了惊喜的人声:“醒了!陛下醒了!”
主公静立须臾,推开殿门一隙,裴铎由此同主公一起,望见了殿内情形。
那花白头发的太医谢邈,站在榻边,一手颤颤地拿着银针,一手抬袖抹着面上的汗,一副松了口气的模样。榻首,顾皇后和小皇子,俱紧张关切地,围在苏醒的楚帝身前。
面色苍白的楚帝颜昀,似刚从鬼门关中走回,连抬手这一简单动作,做起来都吃力无比。但纵举力艰难,他仍坚持着抬起右手,一边轻拭着顾皇后眼角的泪意,一边深深黏望着顾皇后,虚弱低道:“对不起,明明说过,不会再让你流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