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子,娘子,您跑慢些、跑慢些,等等小锦。”
“叫什么娘子,该叫郎君才是,难道你想把贼人招来不成。”
“少年”停下脚步,不满地撇嘴——她身上着了件男子的胡装,脚踏长靴,将鬼面往下一拉,遮住粉妆玉琢的容颜,倒真像是个青葱挺拔的小郎君。然而微微隆起的胸部和秀艳的容颜还是暴露了她的女儿身身份。
丫鬟腼腆笑了笑:“郎君说的是 ,这里可不比朔方,咱们人生地不熟的,连荷包都给丢了,是得小心些。”
这少女是夏州刺史慕容僑的第三女,名稚妃,小字阿离。生得玉软花柔、姝丽无比。本居朔方,因着年节之至父亲回京述职也一并返了京,于今夜偷溜出来,前往洛阳大市。
她们先是在大市围观了羽林卫打簇竹,好巧不巧的,身上的荷包却给人偷了去——北朝风俗,上元夜中,人们竞相偷窃,以此为戏。便是连妻子儿女给人偷去了官府都不会判罪,慕容氏主仆方才便是在闹市中丢了荷包,畏惧女儿身暴露招来恶人觊觎,这才赶紧逃了出来。
既丢了荷包,原想在市中买些好看的首饰衣裳也不成了。慕容小娘子郁郁叹息一声,沿着御道朝东走,欲经永宁寺回往位于治粟里的家。
沿路都是官署,行人较少,慕容氏渐渐安心。途径永宁寺的时候,却瞧见一名身披白狐貂裘的青年立在永宁寺外的一株柳树下,似在等人。
树上坠满了今夜挂上去的明黄宫灯,他身在树下,长身玉立,身姿挺拔,便好似月中之桂,气度高雅,卓尔不群。灯火下的侧脸更是如冰如玉,完美无瑕。
慕容氏愣了一下,目光落在他腰间坠着的云龙纹玉佩上。忽对丫鬟小锦道:“你信不信,我也能把那玉偷来。”
小锦望了一眼,却劝她:“娘子您可别闹了。以那人穿着的打扮,一看就是贵人。来时明府吩咐了的,您可别再惹事了。”
他吩咐了又怎么?她偏要去!
正是被这句激起斗志,少女冷笑一声,将假面往下一拉,装作喝醉了酒的汉子朝那人走去。
“让一让,都让一让啊。”
待走近了,她学着老爹喝醉了的样子打了个酒嗝,歪歪斜斜地,青年撇脸看来,恰被她顶着桐木面具一头撞在胸膛上,避闪不及,身形微晃。
他闷哼一声,少女顿如惊弓之鸟骤然清醒了一般,连声道着歉:“对不起!对不起!您没被撞着吧?”
她上手去摸,作势去查看青年“伤势”,手却趁机在他腰间一拉,藏了那块玉佩在袖子里嘴里道着歉便要退下。
才走出几步,青年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这玉佩是家君所赐,恕我不能给你。但今夜是上元夜,愿赌服输,阁下若是想要,便给你这个吧。”
他声音如金玉清沉,又带着男子特有的磁性,十分悦耳。见被识破,少女停了步子,窘迫无状地回头看他。他却解了腰间系着的云纹绣囊,微微笑着,递了过来。
少女面具下的一张脸,在这微笑里迅速腾起了红晕,心如小鹿乱撞,慢腾腾地,伸手去拿。
面上却是一寒。那顶面具已被他揭了去,他手擒假面,笑容温文尔雅:“礼尚往来,这个就是我的了。”
这回再没了东西遮掩,两人目光撞上,灯火下她脸上的惊惶与羞赧藏也藏不住,一双秋波潋滟的眼瞳就此对上男子漆黑温润如墨玉的眼瞳。像是惊慌失措的小鹿与猎人狭路相逢。
可这只小鹿实在美丽,四目相对的一瞬,青年心脏处似是被击中了一般,身形亦为之一晃。然还不及他反应,少女忽然抽走他手里擒着的面具,一阵轻风似的,转身逃走了。
远远落在后头围观了一切的丫鬟小锦吓得半死,忙跟上。独留那青年立在树下,还保持着被她抽走面具的姿势,怔怔立了良久。半晌,才收回了手。
他没料到是个女子。
洛阳的上元节有相偷为戏的习俗,方才,他原是想回敬这少年,不想面具揭下,却是个女孩子,秋水碧月的娇柔妩媚。一时便有些后悔方才的冒犯。
心里又空落落的,不知何故。这时闻见身后墙檐上的瓦弄声,他回过头,一名身着胡服锦衣的俊朗青年正从永宁寺的红墙上一跃二下,提提裤子,苦着脸同他抱怨:
“哎呦,可总算拉完了,小爷的屁股都险些落在永宁寺的茅坑里了。时樾,让你久等了吧?真对不住啊。”
他摇摇头示意无事,又问他:“你是在席上吃坏肚子了,可好些了吗?”
胡服青年才有些笑意的脸又沉了下去:“怕是没,回去还得拉的样子,我也太惨了,圣上御赐的酒哎,怎么都没毛病,就我一个人喝出了毛病……”
“许是你冻李子吃多了吧。”青年眼中无奈,“那一盘子的李子都被你一个人吃了,能不怀肚子么?”
这时节并无李子,席上所供的乃是冰窖里所藏。胡服的青年嘿嘿笑了两声,不好意思地挠头,想起方才的事,又好奇地问:“对了,你方才失魂落魄地在看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