寝殿于是安静下来,斜阳的余辉从窗外泻入,满地流金的夕色,纤罗雾縠,风动无声。
谢窈这一觉睡至次日清晨才醒,儿子已被抱了进来,安放在枕边的小摇篮床里,睡得正香,不时于睡梦中发出几声迷蒙的梦呓与轻哼。春芜及几个宫人候在旁边,见她醒了,忙聚过来询问她的状况。
身子的不适已经缓解许多,只腹中十分饥饿。她示意春芜扶自己坐起,四顾不见丈夫身影,不由问道:“陛下呢?”
“陛下这不就来了么?”
外间应声传来丈夫的笑语,谢窈展目望去,龙章凤姿的天子正提着个食盒步履生风地进来,在她榻边坐下,问:“饿了吧?特意为窈窈熬了粥,要不要用一些。”
他向厨娘们请教,熬了栗子鸡丝粥又做了几样小菜,皆是些益气活血滋阴补肾又易消化之物。谢窈看着男人微微泛青的眼圈,温柔地道:“陛下做这些做什么,又不是没有人做。”
他昨夜守她到凌晨,十分疲惫,恰好儿子又醒了,又向乳娘学着哄了一会儿孩子,直至丑时才睡去。又惦记着她或许会早醒,卯时过半就醒了过来,担心她会饿,便去了小厨房替她准备早膳。便有宫人替他邀功,捂嘴笑道:“粥菜虽小,心意难得啊。陛下对皇后的一片心奴等可都是羡慕不已呢。”
光天白日的,又说这些做什么。
她不好意思地低头用饭,他已端起粥碗来,讲舀好的粥递到了她唇边。谢窈脸上更烫:“我自己来吧。”
他却坚持:“你尝一尝。”
大约男子在这时候总是格外歉疚的,谢窈拗不过他,只好尝了一口,栗子煮得香甜软糯,鸡丝亦炖得软烂入味,倒也十分可口。
他服侍着她用了饭,襁褓之中的儿子又已醒了过来,小家伙饿了,哇哇大哭。谢窈还未开奶,并无奶水,好在乳母是早就备下的,命乳母将儿子抱了去,吃饱喝足了才送回来。
小家伙生得健壮,望人就笑。嘴巴耳朵都小小的,眼睛眯成了月牙,鼻间吐着鼻涕泡泡,十分可爱。
谢窈莞尔,手指轻点了点儿子的小鼻子,斛律骁抱着孩子:“孩子还没名字呢,窈窈给取一个吧,大名不急,先取个小名唤着吧。”
谢窈道:“我看他生下来红红的,不如和恪郎一样,以马为名,就叫‘赤骥’吧。”说着,倒忍俊不禁。
斛律骁知道她是在取笑自己的小名儿,凉凉睨她:“这很好笑?”
他以臂弯轻轻颠着儿子的襁褓,对兀自傻笑的儿子道:“赤骥就赤骥吧,龙生龙凤生凤,老子是马,儿子自然就是小马驹了,好歹健壮不是?”
孩子的小名就此定了下来,大名则预备等到他周岁时由他外祖来取。斛律骁对这个儿子的到来表现得欣喜非常,不仅祭告天地、接受群臣朝贺、再一次大赦天下,更为朝中所有为父者加官一级,赐以金帛,也算是史无前例了。
时光荏苒,赤骥一天比一天健壮,模样也一天比一天俊俏可爱,丝毫看不出刚出生时候皱巴巴像团小猫似的瘦弱。又真如他的小名儿一样,极是闹腾,寻常人家的孩子要到八九月时才学会爬,他倒好,还不及半岁,就能满宫殿爬了。
“弟弟真讨厌。”
七月流火,残暑未消。自告奋勇要帮母亲照顾弟弟的芃芃溜进父亲处理政务的式乾殿里,爬到父亲膝上,两个腮帮子气得鼓鼓的抱怨:
“他一点儿都不听话,阿母只要一放下他,他就到处爬,有一次还险些撞到熏炉了,然后阿母就要一直陪他陪他,都没有时间来陪芃芃玩了。”
“他还、他还霸占阿母的床铺,因为他,芃芃都好久没和阿母一起睡了。”
他霸占的何止是芃芃你的床铺。
斛律骁在心中腹诽,把御笔一搁,柔声哄女儿:“芃芃小时候很乖是不是?”
芃芃十分得意:“当然!阿母和春姨都说我最乖了,只要和我说一声,熏炉碰都不碰,从不要他们担心。”
“芃芃是姐姐,既然弟弟不懂事,芃芃才要好好地教弟弟,可是弟弟还太小太小了,他还未必能听得懂芃芃的话,所以芃芃要对弟弟多一些耐心,慢慢地教他,不让他撞到熏炉上,好吗?”
小女孩子叹了声气,故作老成地点头:“好吧。谁让我是姐姐呢。”
斛律骁适才笑了,抱下她起身:“走吧,我们一起去看阿母和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