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子换一条命,奈何他却完全置之不理,便只能铤而走险,先下手为强了。
“阿姊……”
天子带着颤音的惧声将郑媱从神思中拉回,她立刻做出一副关怀之态温柔看他。高长浟满脸惶恐,舌头皆似在打颤,问:“我们会失败吗?失败了会怎么样?魏王一定会杀了朕的!”
真是个怂包。
郑媱满怀的厌恶,面上却道:“陛下放心,这件事您并未参与,即便失败,妾也会将所有事情都揽在自己身上,绝不会连累您。”
“再说您是天子,自有上天相助,我们不会失败的。”
天子悬于喉口的心适才沉落些许,帝后二人在胡床上相依相偎地坐着,焦急等待着新消息的传来。
宣光殿。
与南薰殿里的暗流涌动不同,此刻的宣光殿宁和如縠纹不起的一汪镜湖,太后裴氏正在廊下喂鸟,身后立了七八名手捧鸟食、清水、巾帕的宫人。
“……南薰殿里,如何了?”
良久的沉默之后,她轻声地问侍立在身后的女侍中白氏。
北齐沿用了北魏的女官制度,挑选宫人及大臣妻母封为女侍中,入侍皇后、太后,白氏便是裴太后的心腹,她轻声地答:“魏王还未进宫,想必南薰殿里还安全着。”
裴太后微微点头。
约莫半个时辰以前,她派去送谢窈出宫的那些宫人便回来报了皇后将人截去南薰殿之事,她心知是皇后要拿谢窈为饵诱杀斛律骁,忆起前时与她的约定,便也没拦着。
然心神总是惶惶的,总想起晨间那若花树堆雪的女子与自己款款而论经义的模样,又觉十分可惜。
斛律骁可以死,她一被掳来的南朝妇人,又何罪呢?
裴氏心下不定,一方面觉得不该牵连无辜,另一方面又觉得自己身为太后执掌大权又实在太过心软。那妇人是斛律骁的人,他待她不错,若是对方心向对方,她又为何要留她的命。
游移不定了半晌,裴氏终究决定袖手不管。轻轻喘息着呼出一口气来,只吩咐道:“去看看魏王如何了。”
宫人还未退下,台阶下便跑来个方才派出去打探消息的小黄门,气喘吁吁地来报:“回太后,魏王已经入了宫,往南薰殿方向去了。”
他竟真的去了。
太后眼皮倏然一跳,怔住半晌,颓然挥手命人下去:“再去探。”
*
南薰殿。
一首《关雎》教罢,谢窈又教授了半阙《蒹葭》,便命小宫女们暂作休息,自行背诵这两首诗,
这些新入宫的女孩子多是罪臣之后,充入宫掖为奴,本就是书香门第家的孩子,求知若渴,学得十分认真,那一双双清亮若雪溪清澈的眸子将自己望着,倒也稍稍缓解了她陷在危险之中的不安。
今日天气沉闷,虽是秋日,空气中隐隐约约翻涌着一丝燥热,加之南薰殿四面殿门唯有正门开着,殿中人又多,谢窈上了这半日的课便有些炎热。
她抬袖擦了擦额上沁出的薄汗,视线若不经意地,朝殿外看去。
宫门依旧紧闭,殿外廊下,留守的显阳殿宫人及南薰殿的侍卫尚有百余人,加上两边廊庑里埋伏着的刀斧手,想要逃出去,难如登天。
那些刀斧手自是给斛律骁准备的,今日,郑皇后就是要用她来诱杀斛律骁。他大概不会来,但他眼下似还有些放不下她,想必会派人来接她,那么,会是十七还是十九呢?
“谢先生,我们已经会背《关雎》和《蒹葭》了。”
一名小宫女童稚软糯的声在身前响起,谢窈回过神,众人背书的声皆小了下来,正将她望着,眼睛里写满了对知识的渴望。
这些半大孩子似乎是不知情的。谢窈心下忽地怅然,而此事过后,她们和她大概都得死在这里,唯此,才能堵住天子弑杀重臣的真相。
她不能坐以待毙。
若真是斛律骁来了,她也得想办法告诉他这殿中的刀斧手埋伏在仓库之中,不能进来。他若被杀,她也活不了。
她轻吸一口气,清冽如雪的面上蕴出抹温柔的笑来:“那我们再接再厉,再学一首新诗《楚茨》,可能会比较难,大家先跟着夫子读通顺了好不好?”
*
光极殿外,斛律骁正乘车带了十七十九同几十名侍卫朝南薰殿赶。
宫道上安静无比,戍守的禁军依旧执勤站岗,空气中沉淀着一丝沉闷与燥热,乌云沉沉,看起来似要下雨了。
这一带假山清泉、草木众多,鸟雀啾鸣清泉潺潺,十分清静。待往南薰殿的方向近了,那端渐渐传来阵阵琅琅的读书声。行在车下的十七立刻警觉地叫道:“什么声音?”
随着脚步的愈发近了,那琅琅的读书声又传得清晰了些。十九支耳细听了一晌,轻声念诵出声:“楚楚者茨,言抽其棘,自昔何为?我艺黍稷。我黍与与,我稷翼翼。我仓既盈,我庾维亿……”
“主上,是里面的宫人在朗诵《楚茨》。”
《楚